隔着马车被掀开的帘子,柴素锦恰看到一个少年,被伯爵府的门房家丁们从地上拉起,驱赶。
那少年却甩开门房们的牵制,又奔道伯爵府的门口石阶下头,噗通跪下,咚咚的朝里叩头。
“别在这儿耗着了,伯爷看不到的,不过是耽误咱们的功夫罢了!你在这儿,就是将头磕破了,难道伯爷能听得见么?伯爷说了不见你,就是不见!”伯爵府的门房一脸的无奈。
能容得马车通行的侧门已经大开,车夫正要驾车驶进伯爵府。
柴素锦却忽而开口道:“停车。”
车夫一愣,连忙停下马车来,“公主,这儿乱得很,扰了您的清净。这伯爵府的下人们也太惫懒了,不过是一个少年郎,竟然都撵不走。也是伯爷仁慈,纵容这么惫懒的下人。”
“憨子,你看不出,乃是门房家丁没真的动力气?这是留着情面呢!”丫鬟望着柴素锦的面色斥责车夫道。
车夫连忙闭口不言,听稳了马车,便将马凳摆上。
柴素锦走下马车来。
伯爵府的下人这才晓得,乃是公主来了。纷纷前来跪拜行礼。
那一直纠缠在伯爵府门口不肯离开的少年,瞧见柴素锦,微微一愣,迟疑了片刻,竟然起身就走。
“站住!”柴素锦扬声道。
那少年脚步略微一顿,反倒跑的更快了。
“这人!先前撵不走,现在不叫他走,他到跑得快!”伯爵府的家丁立时一跃而上,擒住那少年,“公主叫你站住,你没长耳朵啊?”
柴素锦垂眸看着那被擒回来的少年,轻轻一笑,“念恩,多日不见,不识得旧主了么?”
念恩被人钳制着,低着头,不敢看柴素锦。
“你们放开他。”柴素锦说道。
伯爵府的下人立即松手。
念恩噗通跪在地上,脸面贴在手背上,匍匐在地,声音有些闷闷的,“念恩……没有脸面见公主了……”
“怎的没有脸面?”柴素锦轻笑问道。
“念恩乃是公主赐名,惦念恩情。可奴才……奴才却并未一直追随公主,在公主于城外征战的时候,奴才却在京城之中,公主进得城内,奴才也没有前去给主子磕头……奴才,奴才实在愧对主子赐的名字……”念恩声音哽咽,艰难的说道。
“先前搬离侯府的时候,太过忙乱,便不见了你,后来寻找也未找到。这段日子,你在哪里?过的可好?”柴素锦垂眸相问。
念恩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飞快的低下头去,“主子……主子竟还关切奴才,奴才怎配?回禀主子知道,搬离侯府那一日,奴才跟着纪家公子的人,去了纪表老爷家。这些日子,一直都在纪家做工。纪家人只当奴才是纪公子安排回去的人,所以也未将奴才赶走……”
柴素锦点了点头,“没有在战乱之中受苦受伤,
就是你的福气。既然你已经为自己择了新主子,那就去侍奉你的新主子吧。”
念恩慌忙往前挪了一步,“主子,奴才……”
他欲言又止,埋下头去。
“你如今平平安安,昔日的情谊也都过去了,好好过如今的日子就是。不必惦念过往,也没有谁对不起谁。”柴素锦转身要走。
念恩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不是,是奴才对不起主子,是奴才亏欠了主子……”
柴素锦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没有,我不觉得你亏欠,只是缘分不到吧。”
“奴才背熟了《药典》,背熟了主子曾经交给奴才的药方增减,背熟了主子曾教过的所有东西,只是奴才……”
柴素锦摇摇头,“不必说了。”
念恩咬住下唇,似乎有泪光在他眼眶里打转。
柴素锦向前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你不求要回到我身边来?”
念恩惊喜的抬起头来,看到她身边丫鬟望着他的鄙夷神色,又黯然低头,“奴才知道,自己不配……”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要纠缠在瑄哥儿门前?瑄哥儿念着昔日同住一屋檐下的情谊,才叫这些人对你客气。否则你一个小小少年,他们难不成还真拿你没办法?”柴素锦反问道。
伯爵府的下人们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就是这个理!你这儿郎也不知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门房指着念恩啧啧道。
“莫要借着旁人的心软容忍,就得寸进尺。最终会害了你自己。”柴素锦望着他说道。
念恩连连摇头,咬着下唇,似乎有什么隐情,却叫他一再犹豫。
柴素锦看着他,等了片刻,见他仍旧没有吐露的意思,便摇头轻叹一声,迈步走向马车。
念恩抬头,望着她的背影,似乎想唤住她。
甚至他的手都抬了起来,可直到她上了马车,马车缓缓驶进了侧门,他口中却没有发出声音。
瑄哥儿正在后花园里射箭。
他扎了靶子,身旁摆了一溜儿的弓箭,他手中还握了一张弓。
他皱着眉头,比较着这弓与旁的弓有何不同。
“瞧着也没什么大不了,为什么就这把最是顺手?你们就不能照着这个弓弩,造出一模一样的来?不不,我不要一模一样的,我要更好使的!”瑄哥儿冲随从嚷道。
随从一脸为难,“伯爷,咱们已经尽力了,分明什么都是照着这张弓造的,可您就是说不顺手……”
“照你这么说,不是你们造的弓不好,倒是我不好了?”瑄哥儿瞪眼。
随从连忙摇头摆手,“不是,不是,小人不敢……”
“瑄哥儿,又在挑剔什么?”柴素锦笑着上前。
瑄哥儿听闻她的声音,像是吓了一跳,瞪眼看她的同时,连忙将手中弓藏在背后。
柴
素锦望了望靶子,又看了看那一排弓箭。
“许久没有射箭了,今日倒有些手痒。”柴素锦说着,结果丫鬟递上来的一张弓,拿过羽箭。
拉弓。
嗖——的一声,羽箭离弦。
当的扎在靶子上,却未中靶心。
柴素锦摇了摇头。
“姐姐也觉得这张弓不行吧?”瑄哥儿瞪眼看向随从,“你看,不是我挑剔!”
“将你的弓借我用用?”柴素锦看着瑄哥儿道。
瑄哥儿立时退了一步,手中握紧了自己的弓。
柴素锦的丫鬟掩口轻笑,“伯爷好生小气,公主又不要您的弓,不过借用一下罢了!”
瑄哥儿脸面微红,却是连连摇头。
“一张弓都不叫使?伯爷今儿个是怎么了?”丫鬟诧异道。
瑄哥儿皱起眉头,嘴巴微微嘟起,“不是不叫使,这张弓乃是一石的,姐姐你拉不动!”
“拉不拉的动,总要叫我试试才知道。”柴素锦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瑄哥儿抿了抿嘴,迟疑了一阵子,才慢吞吞的将弓递给了她。
柴素锦将弓握在手中,便立时有一种熟悉之感。
这种手感,这弓给她的感觉,熟悉的仿佛旧识的朋友一般。
她未细看那弓,便抓过一只羽箭,搭弓射箭。
嗖——正中靶心。
“姐姐好生厉害!”瑄哥儿立时就要去夺那弓。
柴素锦却退了一步,避开他的手,垂眸看着那弓,“八斗的拉力,力道对我是大了些,若是再松一些,于我会更顺手。”
“这是我的弓!”瑄哥儿叫道。
“这是定国公亲手做的弓。”柴素锦轻笑着,不留情面的拆穿了他。
瑄哥儿脸面立时红透,撅着嘴,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有些尴尬。
“你不喜欢赵元甄,倒是对他亲手打制的弓情有独钟?”柴素锦笑问道。
瑄哥儿皱眉一哼,“再坏的人,也有擅长的东西嘛,他不就擅长做弓么?以为一把弓就能收买我,让我将我举世无双的姐姐嫁给他?哼,做梦!”
柴素锦缓缓摇头,“若是怀着功利之心,怀着应付之心,他做不出这般得心应手的弓来。他是真花了心思在你身上,在这张弓上。”
“你莫要替他说好话!”瑄哥儿伸手夺过弓,交给身边随从,“姐姐今日怎的有空来这伯爵府了?我以为姐姐将我扔出门外来,是再不想见我了呢?”
“你不去寻我,还不许我来寻你么?不过同你开个玩笑,你到真生气了?”柴素锦伸手敲他的头。
瑄哥儿的脸微微皱在一起,“哪里是生姐姐的气,是旁人惹我生气,日日堵在我门口,我是躲着他呢!”
“是了,我正要问你,念恩为何跪在你的门口不肯离开?”柴素锦望着瑄哥儿问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