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幅画,三天之内卖出。这个,想想应该很容易才对,大不了我卖个白菜价。可是,此时此刻,我居然没有半分画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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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实在不应该出门的,要是我不曾看到今天那一幕,该有多好?可是偏偏看到了,就在眼前,生命消亡,鲜血飞溅……
我抖了一下,捏紧了手中的笔,一个人若是抱定求死之心,想必一定是遇到了什么莫大的冤屈,他不惜堂上触柱求死,显然早已经万念俱灰,却仍是一定要把状纸递到太守大人手中,这是怎样的一种心境?
左思右想,摸摸自己的良心,虽然不多,总还有点儿。我总该做点什么罢?我实在应该做点什么……既然看到了,既然知道了。如果什么都不做,实在睡不安枕。我虽然不能挺身而出,但是,我是不是可以用苏小妹的方式,做点儿什么?
可是,可是我连状纸的内容,都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努力的想,想了许久,笔便在纸上随手写写画画,一直到我回过神来时,纸上密密麻麻,全都是写的“冤魂、灭门、高官……”好吧,就算没啥用,就只当求个安心罢了。铺开纸,我写下一个题拓:“苏小妹说千古奇案。”我有女子茶楼,楼中俱是高官显官家的女眷、朝臣国戚的小姐,反正是要说,我便说些奇案给她们听听。
这其实是文人最常用的方式,古往今来,笔就是文人的武器,文人用笔来针砭时敝,借古讽今,拿笔求身家求富贵,今天,我就用笔来造势……虽然不知究里,可是这血状告的人。必定位高权重,扳倒只怕不容易。我且先造造势,将这件事情,明里暗里,半真半假的铺展开来,让京城街知巷议,不能让这太守府把这一案轻轻揭过,当做什么事情也不知道。
当然,此事不宜操之过急,王元泽说过,律法规定,这诉讼期限,大事不过二十五日,中事不过二十日,小事不过十日,我最少要等到结案……边想边想,一口气写完,虽然没啥用处,仍觉十分安心,大大松了一口气,躺去床上。
刚朦胧睡着。便觉凉风拂面,窗子缓缓的打开,三眼坐在窗台上,缓缓的侧目看了过来,我赶紧起身相迎,他却摆手止住,慢慢的道:“小妹,我特来跟你辞行。”
我大吃了一惊:“什么?什么辞行?你要去哪儿?”
三眼笑笑:“我从哪儿来,自然就回哪儿去。”
“……那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三眼温言道:“二郎神或有再下界之日,可是小妹,那时你已经投胎转世,岂会记得故人?”
我一时全身发冷,声音也颤了:“难道今生再无相见之日?”
“不错。小妹,且自珍重罢!”三眼说着,便振衣而起。
“……为什么会这样……”我忽然想起,急道:“不对不对,你不能走,我们的赌局,还未定胜负啊!”
三眼奇怪的看我一眼:“小妹你忘了?你忙于说书,哪里有画过画?这第三局,你仍旧是不战而败了。”
“不,我没有啊!”我只觉心头有千言万语要说,急冲过去想拉他袖子,手明明已经握到,却偏偏掌中空空,一时痛彻心肺,猛然惊醒过来,才发现是一个梦。
在被中蜷缩起来,后怕的直发抖。这已经是最后一局。我居然还在分心做其它的事情,我若是三眼,也要怀疑我自己的诚意了罢?
重又跳下床铺纸研墨,眼前一时全是他俊雅轩逸的容颜,其实三眼很少笑,便是平日和悦时,他也不过是温和……忽然心便是一痛,身在人间的三眼,似乎沉静的过份,那豪迈英风,那运筹帷幄,那大笑,那冷然,似乎都变的淡了,隐了。人间,莫非当真是二郎神的囚室?
无怪三眼常常会问,苏小妹,这便是你的人间么?是,这就是人间,在人间,我看到的是人间真情挚爱,百花齐放。可是他却是冷眼旁观……想也是啊,二郎神的神责是驱傩逐疫、降妖镇宅、除灾治患。他的眼睛,正是为了发掘黑暗,发现邪恶,哪可能只见美好?
摇了摇头,不再去想,专心去画。其实做诗做画,行文吟诗,其实我从来都没有刻意的去学过,所以什么时候能做到什么,我自己也没有半分把握,可此时。一场梦魇,莫名的多了精神,笔下如风,他扬眉,他微笑,他沉吟,他肃容……整整一夜,自己也不知画了多少,到得后来,整个房间,都是三眼。
我很喜欢这种被三眼包围的感觉,单只这么瞧着,也是满心欢喜。看天边已经透白,便把画儿规整起来,抱在怀里,悄悄出了门去找三眼。他买下这所宅院之后,便把下人遣散许多,只留了两个小厮,诺大的宅院,冷冷清清。今天更是连个人影都没有,这么早,三眼去哪儿了?
我有些不甘的在房间东走西走,从东从到西,又从南走到北,正想顺便去后院也转转,却听三眼的声音道:“小妹?”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应了一声,他便道:“我现下有事,你去厅里等我罢。”
我赶紧应一声,悄悄转头,他的声音是从东侧一间房中发出的,这房间,我从来没进去过。其实除了客厅,这所宅院中,我进过的房间,也几乎没有。鬼使神差,我头一次没有乖乖听话。而是悄悄走去门前,把门推开了一条缝,向里一张。
这整个房间,空空落落,并未设一桌一椅,房间正中铺了一张极大的毯子,三眼正盘膝坐在上面,他只穿着极轻薄的内衣,漆黑的长发全部散开。面前的窗子正敞的大大的,初升的阳光涂在他的脸上身上,金光隐隐。
这是在做什么?修炼么?我只觉他这个模样,神圣美好,高华清逸,竟比画儿更美好。想了一想,便去他的房中取了笔墨,便在房门口坐了下来,在地上细细绘制。之前画了那许多,画的急切,不过是粗粗勾勒,此时静下心来,一笔一笔细细描摹,几乎用尽全副精神,一幅画画完,只觉全身都酸了。
耳边有人道:“苏小妹,你在做什么?你若敢拿我的画像去卖,当心我……”
“呃,不是不是,我只是画来看的。”一边答,一边抬起头来,三眼恰在此时,伸手过来,想拿起地上的画稿,两下一凑,他的唇角,便恰恰滑过我的面颊。
呀,被三眼啵啵了!我愣了一息,然后刷的一下,脸颊整个全麻掉,连笑都不会笑了,耳根子火一般热了起来,眼巴巴的看他。三眼轻咳了一声,手停在那儿,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两人一时面面相觑,他凉玉般光滑的面颊就在我的唇边,秀色可餐,我根本没来的及多想,毫不迟疑的向前一凑,便在他颊上轻轻吻过。
三眼急直身站起,退了两步,我看他的神情,倒不像要发脾气,可是为防万一,还是笑眯眯的道:“好了,这下打平了。”一边摊一下手。
他瞪我:“你……”
我看他神情要怒不努的,心里一片柔软,然后不知为啥就色心大壮,跳起身来:“公子你若是觉的吃亏,再多加一下好了。”
他lou出“你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神情,横我一眼:“你……苏小妹你一大早跑来干什么?”
“我来送画给你。”我拿起地上的画双手送出,他一把夺了:“行了,有这时间,不如好好画些好卖的画,免的次次都输。”
我答他:“好,我立刻就画。”有三眼在身边,我精神百倍,什么画儿好卖?不必求雅,不必求风骨,不必求气节,不用画别的,就画世人最爱的中堂,图个喜庆喜利。
走笔如飞,左一幅,右一幅,三幅不一会儿就全部完工。三眼在几步外站着,见我画完,便道:“不想你还会画这个,福、禄、寿,果然够俗。”
看这些看了几百年,就是只小狗也会涂两笔了罢?想想好日子就在眼前了,我忍不住的开心,“谢谢公子夸奖,苏小妹这一局,只怕要赢了。”
他略略眯起眼:“好,我等你赢。”
我抱着那三幅画向外走,走出几步,又回头来对他微笑:“我也在等我赢,等了很久很久,公子,你可还记得我们初见时,我对公子说过的话吗?”
三眼转过身去,负手看着天空:“不记得。”
“……不记得也没关系,等卖掉画儿,我会慢慢跟公子说。”
良久,三眼并没回答,我便抱着画儿,慢慢走出,外面的阳光金灿灿的,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不断走过,道边的房屋冒起了炊烟,酒楼里的小二们说笑着打开门板,鸡鸣,犬吠,人言,处处喧哗……是,这就是苏小妹的人间,琐碎,却俱是生命的气息,我没见过天庭,可是,我的脚踏着实实在在的地面,我的人间,是活的。
我想我们都记得,那一日,我说, “青山作证,绿水为媒,这满山的羊和狗就是我们的宾客。我长大后一定要嫁给你。”三眼,我的三眼,苏小妹唯愿留你在人间,一时,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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