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顾小七的缘故,林妙声连着几天精神都有些恹恹。纪暮看在眼里,却没有像前阵子那般紧张兮兮地嘘寒问暖,只是例行地关照好林妙声的衣食住行。
甚至,在顾小七回X城后,纪暮都没有征询林妙声的意见,便直接决定了下一个旅行的地点。按照林妙声原先的设想,应该是从丽江飞往拉萨的,自从在丽江古城得睹玉龙雪山的一抹容颜,她便对雪域充满了向往。
飞机上,林妙声终于结束了与纪暮的“冷战”主动地凑近他,问:“我们怎么不是去拉萨?”纪暮闭着眼说:“你没跟我说,我猜不到啊!”林妙声闭了嘴,再次陷入一阵小小的难过。纪暮从眯着的眼缝中瞧见她失落的脸。终是不忍,又伸过胳膊将她搂入怀中,道:“前些天我看了个报道,有驴友因为高原反应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原来是这个原因啊。林妙声安心地将头埋入纪暮怀中。脸上,是一目了然的满足。纪暮看着她的脸,想着他正筹谋着的《纪暮旅行记》,真切地感受到:旅行的意义不在于他所遇见的景色,而是,无论走在哪里,他都跟她在一起。旅行途中遇到的美食美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途中的每一天,他都是跟她一起渡过的。
忽然之间,觉得这样的人生完美得近乎没有缺陷。
幸福,宁静得只听得见心跳动的声音。
此时,林妙声将耳朵贴在纪暮的心窝窝处,深深浅浅的情绪将这旅途谱写成一首节奏跌宕起伏的歌,倒映着她的窃喜,她的隐痛,甚至是她曾经的绝望与狂欢。她想她是恨过纪暮的,恨他的自信满满,恨他的高高在上,恨他言语犀利,可她怀抱着那样的恨意一点办法也没有,因为她爱他。
中午饭,是在西子湖畔的一家小酒楼吃的。因为只是利用转机的时间随便逛逛西湖的风光,所以并不曾预约到好的vip包厢。那样,便只能跟无数的游客挤在一起,甚至挤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坐在纪暮对面的大叔很是热情,不断地问询他,诸如:“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对西湖的印象如何?”“觉得这里的食物好不好吃?”纪暮原本性子是冷淡至极的人,自从林妙声那一劫之后,变得随性温和多了。面对那一连串的问题,竟然也没恼,还一一回答了。当然,他回答的话语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林妙声实在很佩服那大叔,按照纪暮的这种答话方式,她以为三句之后,那大叔应该就找不到下一句,结果……人家愣是喜眉笑脸地开始介绍起西湖的各个景点来。林妙声这才发现,高手是在民间的,便问道:“大叔,您以前是不是做记者的?”
林妙声最近对记者这个身份相当敏感,大概是顾小七的缘故吧,那个时候顾小七说起这些名胜古迹,也是这般左右逢源。
大叔嘿嘿一笑:“我哪有那个学问啊?”在他心中,那些扛着包,拿着话筒的,都是高学历,学问了不得的人。
林妙声说:“我看您的学问,比她们还要厉害呢!”
言罢,一桌人哈哈大笑。
大叔问:“你们也是大学生吧?”
纪暮说:“嗯。”
林妙声低了头一边用筷子拨弄碗里的醋溜鱼,一边憋了笑,竖起耳朵听纪暮跟那个大叔的对话。
大叔说:“一看就像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我先前进这屋的时候,就觉得你们跟这里的其他人不一样。”
纪暮说:“大叔,您眼睛真厉害。”
林妙声的醋溜鱼刚送到嘴边,听闻纪暮的话,手中的筷子一抖,醋溜鱼又跑回碗里去了。她心道:纪暮,人家这样夸你,你还却之不恭?真是……不谦虚啊!额,简直是不要脸。末了,又拿眼瞥了下纪暮的脸色,正好纪暮也转眼过来看她,四目相触。一个人眼里的话是:怎么,我是高材生你有意见?一个人眼里的话是:不要脸。
这一切,又被对面的大叔看了去。大叔喝了一口桌子上的茶,对纪暮说:“你女朋友,冰雪聪明。”言罢,又补充道:“你们两个,真的般配!天上一双,地上一对,这人间都寻不出多的来。”
纪暮说:“是的。”一边说,一边还拎起茶壶给大叔续杯,好像大叔刚刚这话说得甚得他心。林妙声只管埋头吃,她已经对大叔的吹捧功夫以及纪暮的脸皮厚度彻底的无语了。但,不得不承认,那样的话,她听着,也很是惬意。
那天的午饭,纪暮帮同桌的大叔结账,大叔很过意不去,无奈被林妙声死死地拽着,只得对这两位萍水相逢的年轻人说感谢。
纪暮拉卡结账的时候,隐约听见林妙声还在对那个大叔说:“大叔,你看,人家说同船共渡,五百年修。我们同桌共食,该修多少年?”他的心里竟然暖暖的。很早以前,他孑然一身,苏世横立,卓尔不群,简直就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如今,他跟着林妙声,一点点的放低姿态,一点点的融入人间,一点点的竟觉得自己变得凡俗起来,也活得更加真实起来。
古人说:“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又说:“武夷三十六雄峰,九曲清溪境不同。山水若从奇处看,西湖终是小家容。”走在西湖边上,凉风习习。大叔因为纪暮付了餐费的缘故,竟主动陪他们游逛,给他们讲西湖的故事。纪暮和林妙声这才知道,原来大叔以前是西湖边上的一个说书人。现在不说书了,有儿孙养着,他就经常在附近溜达溜达。
下午,纪暮和林妙声再次奔往了机场。
下一站:敦煌。
在飞机上,纪暮似是受了说书大叔的影响,变得话多起来。他说:“妙妙,我觉得我从前就是一个天上的神祗,然后被你拉下了凡间。”纪暮的本意是想表达,他从前孤僻倨傲,浑然不知人间温暖为何物,如今跟林妙声一起,才活出人间的味道。可,这话在林妙声听来,全然不似了纪暮的本意。怎么听,林妙声都觉得,纪暮在说,他本来是神仙,结果被她这个凡人给拉下水了。
额?
林妙声凝气屏息30秒之后,一把揪住纪暮的领子,说:“你是神仙?你知道你是怎么成为神仙的么?”纪暮瞳孔微微一缩,他这是,捅到哪一只马蜂窝了?却见林妙声突然红了眼,道:“没良心的家伙!”
纪暮一头雾水。
林妙声稍微松了一下手说:“你从前,不是人,是畜生。”这样的开头,委实……残酷了一些,纪暮咬咬牙,忍了,继续听后文。林妙声说:“我遇到你的时候,你被你的家族抛弃,还受了伤,瘸着腿,在冰天雪地里等死。我怜你,给你吃的,给你喝的,又给你疗伤,让你暖和……”
纪暮是听不懂林妙声在说什么,但林妙声说得很认真,每一个细节都说得很清楚,甚至说得很动情,就像说一段他们过去的故事一般。她说他从前是一只雪狼,有着跟星期天一般洁白的皮毛,后得了她的恩赐,从一只充满灵性的小狼,修炼成一只开启了灵智的小狼妖,又在她的教导与照顾下化出人形,直至在成百上千年的长相厮守后飞升成仙。得她在天君面前的举荐,封为贪狼星君,又因她成百上千年的悉心调教,他竟一日又一日的升为天君殿堂里的第一武将。
纪暮不懂林妙声为什么会讲出这样的一个故事,但他是真的有些被这个故事吸引了。笑了笑说:“妙妙,看来我结账的时候,你跟那个说书的大叔交流得很好。”嘿!瞧这故事编的,简直就是得到那大叔的真传了。
林妙声放开纪暮的领子,继续将头靠在他胸前,问:“那你是觉得我这个说书人说得还不错了?”
“嗯,后来呢?”纪暮追问道。
后来!故事里他和她的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死了。
”林妙声闭着眼轻飘飘地说。因她的头枕着纪暮的胸,她感觉纪暮笑得一震一震的。笑完,他用手揉捏她的脸:“你不是修炼了很多万年的紫薇上神么,怎么会死呢?莫不是,你修炼得走火入魔了?”
纪暮本是想着逗弄一下怀中的林妙声,话一从口中说出,尤其是那句“莫不是,你修炼得走火入魔了”说出来时,心中竟划过一抹有些尖锐的疼痛。然后,他的笑,便生生的止住。
良久,等那抹尖锐的疼痛消失,他才问:“怎么死的?”
“被你杀死的。”林妙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声音也极轻极淡:“用一根发钗。”
那是林妙声有一段时间,不断重复的噩梦。一开始她总是看见有人拿了一根锋利的发钗刺向她的头,活活将她吓醒。在无数个夜晚,重复了好多次之后,她终于看清了那是纪暮的脸,便闭了眼,不再躲闪……
纪暮本来想说,怎么可能,我怎么会杀你呢?又想起那不是他,分明是故事中的贪狼星君,就是得她恩惠的小狼妖。可,她说他是用一根发钗……
纪暮的思绪这下子变得芜杂了。一会儿是月老庙中那神叨叨的神婆,一会儿是焦头乱额,束手无策的医生,一会儿是神婆说的“她可不是一般的人,她是上头下来的”一会儿是美国脑科专家史密斯先生的疑问“她以前有没有被利器刺伤过,比如发簪之类的?”脑袋中是前所未有混沌与焦躁。
林妙声扭头,看纪暮一脸绯红的模样,道:“额,你也会脸红?”末了,笑:“是不是觉得惭愧,觉得愧对我呢?”她的笑,慧黠至极。在纪暮看来,林妙声压根不是忘却记忆或者智商下降,她分明是大彻大悟,大智若愚。
“然后呢?”纪暮继续追问。他从来没有对哪一个故事表现出如此深度的痴迷。
林妙声白了他一眼:“人都死了,还有什么然后。”言罢,又深深地窝在他的胸口,像一只慵懒的猫,不,是一只慵懒的虎。纪暮伸手将林妙声搂得更紧了一些,他知道那个故事绝对没有完结,谁说死亡就是终结的?而且,以他的个性,自不该是这样的结局。于是,似说与林妙声听,又似是自言自语一般:“若那小狼妖果真是我,便不是这般的结局。”
“若是你,又如何?”林妙声问。
“若是我,就追了你去,既然是神仙之流的,去什么阎王殿一趟,不是难事吧?”
纪暮这样一句简单的假设,竟令林妙声突然难过起来。问他:“就算是死,你也要去追?”
纪暮一点也没有迟疑地说,“是。”非常的肯定。这下,林妙声便彻底的说不出话了。只是紧紧地攥紧了纪暮的手,心中叹息:他果然……跟那只小狼妖一模一样。
正如纪暮所说,那个故事并没有因为她的死亡而完结。后面的故事,还有很长。林妙声以前一直做那些噩梦,百思不得其解。直至昏迷那段时间里,那些奇怪的“经历”才让她恍然大悟。
然后呢?
纪暮,然后就是……那是我,不愿意告诉你的故事。
她怎么可能告诉他,紫薇上神被封印在黄泉之眼里,而那只形单影只的小狼妖是如何在六界之中来来回回的寻觅。上穷碧落下黄泉,各处茫茫皆不见。
她怎么可能告诉他,贪狼星君是如何在神殿上冲撞天君,惹众仙之怒,最后鲜血淋漓地爬回他跟紫薇上神曾经一起修炼的地方。
她怎么可能告诉他,五百年后的仙魔之战,贪狼星君为了立头功,自荐为先锋,浴血奋战,好多次险些魂飞魄散,终于赢了那战斗,只为了天君的一个允诺“若你赢了这战斗,我就告诉你如何能与她重逢。”
她又怎么可能告诉他,紫薇上神是天君欣赏和敬仰了成千上万年的女人,连天后娘娘都不敢得罪她一分。即便是紫薇上神不留神入了魔道,天君愤然,说要灭了她这只魔障,又怎是真意?只有贪狼星君这样被紫薇上神拜托过的,心地坦荡的神祗,才敢在她魔性大发之时,于众仙忐忑畏缩的背后,倏然出手,用紫薇上神的红莲法器深深地刺入她的脑中。
所以,庆功宴上。天君告诉贪狼星君,与紫薇上神重逢的方法是:跳下诛仙台。
他说:“紫薇上神因你而死,早已经堕入轮回。若你们有缘,你过了诛仙台,自然会遇见。”
诛仙台顾名思义,是用来惩罚犯了弥天大错的神仙而设立的。不要说他只是仙,就算是神,从那里跳下去,也会法术全失,魂魄飞散。只有佛,是不怕的。因为成了佛,便脱离了轮回。可贪狼星君却没有因此而皱一下眉头,甚至都没有怀疑天君这话的真假以及可行性。
林妙声从画月和莲影的梦境里清楚地记得。那一日,诛仙台上戾气缭绕,是千万年来迷了心的妖、魔、仙、神被处决后依然执迷不悟的气息。贪狼星君那日没有着金色的戎装,却穿了一身缀着紫薇花徽的白袍,那是很久以前他跟紫薇上神在离恨天里流浪时她用雪狼的皮毛以及紫薇花再辅以她一千年的神力做成的。她说那件衣服刀枪不入,当时他还自命清高认为自己武艺举世无双,完全用不着。可她说:“不,小狼妖,你用得着的,总有一天用得着。”
他还真是用上了。
她是早就算准了吧?
贪狼星君跳下诛仙台时,黄泉之眼喷发,奈河水逆流,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喊叫着:“贪狼,你这个痴儿!贪狼!”众仙恐慌,死去的紫薇上神或者说入了魔道的上神竟然在此刻幡然复醒。包括天君在内,所有的仙亦或者神都束手无策。她伏倒在冰凉的诛仙台上,血泪横流,红莲开得漫天都是,如火一般灼目,又似血一般令众仙恐惧。
只有天君,用一贯凛然的仪态对她说:“紫薇上神,你是要成佛的。”
成了佛,便永别轮回之苦。
她回头看着天君:“我早就成不了佛了。”若不是贪狼那个痴儿,她还险一些成了魔。如今,他下了诛仙台,她便更是欠他的了。欠了人,怎么成佛?
天君还在劝慰,却见紫薇上神的脚已经退至诛仙台的边缘。他急得煞白了脸,大呼:“紫薇上神!上神!”空空的手,最后只抓得淡得不能再淡的仙魂一缕。
“妙妙,妙妙?”纪暮感觉自己的衣衫有些潮湿,赶紧用手一摸林妙声的脸,竟满手是泪,慌了神的问:“妙妙,你怎么了?”
只是想起了那些后面的故事而已,真讨厌,干嘛要追问我!林妙声将头往纪暮怀中再次拱了拱,傲娇地埋了脸,不搭话。
“马上就到敦煌了哦!”纪暮轻轻地拍着林妙声的后背:“那里,你也会喜欢的。”
纪暮没有说错,林妙声确实一下飞机就被敦煌的天空迷住了。悠远、沉静,带着点禅意。
不过,他们刚在酒店办理好入住手续,纪暮便接到了田霖的电话。林妙声听见他们两个人絮叨了近四十分钟,这对于沉默寡言的纪暮而言,绝对是极限。
“怎么,天虹有什么问题吗?”林妙声问。
“嗯。有一点点小麻烦。”只是察言观色,她就能得出准确的结论,哪里像个需要特殊照顾的“病人”?纪暮一边将手机收好,一边偷看林妙声的脸色。
“我们要马上回去吗?”
她用的是“我们”,很好。纪暮说,“不,我已经把这事,托付给田霖了。”
第二日,两个人便直奔莫高窟。
莫高窟,又称为“千佛洞”。甚至被誉为“东方的卢浮宫”。素来以精美的壁画和塑像闻名于世。
导游小姐带了一个冷光手电筒,一边为大家照亮那些壁画,一边介绍。而且,再三强调,不要拍照。
随着洞口进入得越来
越深,心竟然奇迹般地变得虔诚起来。
佛和菩萨坐于莲台上,面目慈祥。莲台下,有童子在嬉戏玩耍。又或者罗汉们多气象雍容,菩萨相多端庄文静,体态窈窕。彩云缭绕间,那些仙娥们或者艳丽多姿或者温柔亲切,一个个都栩栩如生。
因为洞里的光线有些暗,纪暮一直用手将林妙声护在胸前,看着那些漫天飞舞的飞天,听着导游讲述那些反弹琵琶的美丽故事,纪暮的心竟然一阵收紧,连带将怀中的林妙声也收紧了一些。
“喂,这么紧,我怎么走?”林妙声低低地抗议。
“跟我走。”纪暮闷闷地回答。
“怎么?莫不是,你怕我像这画中的飞天一般,飞了去?”林妙声很随意地调侃道。
却似戳痛了纪暮的心一般。他将林妙声夹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后面的人都挤过来了,两个人才往前挪步。
纪暮说:“你不是说,你是紫薇上神么?”言下,紫薇上神也跟这壁画中的神仙般能歌善舞,语笑嫣然。也跟这壁画中的神仙一般神通广大,法力无边。
林妙声笑得腰都弯了。
“纪暮,你真是……越来越笨了。”可是,无论你是聪明的纪暮还是笨蛋般的纪暮,我都好喜欢。
“贪狼星君后来有遇见紫薇上神哦!”像是故意撩拨纪暮的探知欲一般,林妙声又悄悄地对他附耳。
“啊?那他们,是怎么遇到的。”
“他们都跳了诛仙台。”
“跳下去就能遇到,那怎么不早跳啊?”
林妙声赏了纪暮的头一颗爆栗。“嘿,你以为那诛仙台是什么地方?”
“额?我想跳就跳,跳得漂亮!”纪暮开始跟林妙声拌嘴,那腔调竟像足了芒果台《快乐女生》的一首主题歌《想唱就唱》。
林妙声又给了纪暮一拐子,“呵?你把诛仙台那么神圣庄严的地方,当作国家体育队的跳水台啊?”
还想跳就跳,我看你是想死就死吧!
愤愤然一番后,又想起梦境里贪狼星君跃下诛仙台之前那决绝的身影,以及那奇怪的眼神。他真的是,想死就死啊!也是,诛仙台对他而言,已经不是刑罚了,那是他与紫薇上神重逢的地方。难怪!他最后那个奇怪的表情,林妙声终于想明白是什么意思了,竟是久违了的奔赴故乡般的喜悦。
对贪狼星君而言,没有了紫薇上神的那些年,日月轮替也好,星转斗移也罢,都一般的浑浑噩噩。唯有当年两个人一起酿的“南诛”、“琥殇”,“涵檀”,勉强能解忧。等到最后一坛琥殇饮尽,仙魔的战争也开始了。
林妙声终于将那些梦境里的最后一个疑问想明白了,不觉长舒一口气。
纪暮还在呐呐地说:“上神,您不能仗着自己的修为高,就欺负弱小。”
嘿!他听一个故事,还真有几分入戏的自觉。林妙声再次偷偷地轻轻地拧了一下纪暮的胳膊:“本上神,最大的乐趣,就是欺负你!”
怎么,你是服,还是不服?
作为一只冰天雪地里苟延残喘着的无名小狼,被本上神眷顾,难倒不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份?
见林妙声角色扮演得高兴,纪暮也拿捏着嗓子,附和道:“是,小狼妖定不付上神的恩泽。”末了,又在她耳边吹气吐兰般低低地道:“在下,一定在上神需要的时候,狼性大发,将上神伺候得爽爽的。”
这世间,还能找一个脸皮比纪暮更厚的人么?把不正经的话,说得比正经话还要大义凛然。林妙声在心里一阵呜呼哀哉。
结果,那天晚饭后,田霖便大驾光临。因是他亲自预定的酒店,所以路子熟得很。纪暮想避开他时,已经来不及了。
田霖求了纪大总裁回去主持大局。说天虹的业绩因受了银河集团的冲击,市场份额不断下滑。而且,吴家辉对外竟公布自己纪氏二少爷的身份,连纪宸也对他无可奈何。媒体们苦等多年,不曾有一个纪氏的人与他们深度亲近过。如今,爆出如此惊天大料,又遇了那么一个温柔得比春风还要和煦三分的男人,不管他所言是真还是假,一众人只管将吴家辉往高处吹捧。吹成一朵花,捧到天上去……
无论田霖将局面说得多么的窘迫,纪暮只管端着杯子喝茶。或者,点点头说:“嗯,”
嗯?嗯是什么意思?
田霖将屁股又移到林妙声身边哀嚎:“少夫人啊,你帮帮我,您是菩萨心肠,不似某些人狼心似铁……”
“噗!”纪暮将口中的茶水,喷了一茶几。这不是他第一次失态,却是田霖看到他第一次那么失态。
不久前,林妙声还说他是一只小狼妖,她是紫薇上神。现在倒好,连田霖也来说她是菩萨心肠,她是狼心似铁。
真真是受不了……这些人。
然,也正因为有了这些令他受不了的人,才一次次的改变生命的航标,将日子一天天的过得丰润,过得生机勃发。
到底,纪暮还是依了田霖。但是,约好明天一起去访鸣沙山和月牙泉。
鸣沙山和月牙泉被导游小姐形容为一对孪生姊妹。有文人雅客题词:“山以灵而故鸣,水以神而益秀”。因这沙与泉的共生,誉为天下之大奇观。
有了田霖这盏天下无双宇宙无敌的大灯泡,一路上果然提高了人群对他们的关注度。不断地有小商贩靠近过来,推销一些佛珠或者佛像之类的吉祥物。拒绝了好多次,那些人还是前赴后继地靠过来。田霖最后不得已的买了一副佛珠手链。
终于得见那不可思议的沙与泉。在林妙声看来,她们不似是孪生姊妹,反像是相爱相伴的情侣。那鸣沙山苍茫、雄浑,充满着男子的阳刚之气。那月牙泉清澈、隽永,充满着女子的含蓄与柔情。他和她,相拥相亲,分明是一双恩爱了上百年的夫妻。
那日去游玩的人,都很幸运。因为那天,后来忽地刮了大风,他们都听见了鸣沙山的声音,若打鼓,若敲锣,若沙场厮杀……
一干人等,既是惊心动魄,又是陶醉膜拜。
返回的路上,田霖又被一群商贩轮番轰炸。这次,他学乖了,怎么推销他都不买。甚至,他还动了将这些人招募回天虹,给他去街头小巷促销酒水的念头。于是,等下一拨人过来推销时,他也开始推销起自己以及天虹公司。可,那样偏远的地方,那些土生惯养了的人,怎么能与田霖部长的信息进行有效的对接了。最后,那些人的眼神越来越充满了鄙夷:瞧,那家伙穿得人模人样的,其实只是一个骗子。搞不好,还是个人贩子。
至此,再也没有商贩来骚扰他。
终得一番安宁。
又一日,依照约定好的,纪暮和林妙声在田霖的“护送”下,登上了回X城的飞机。
天虹的局面并不是田霖形容的那般窘迫和不堪,不过是让银河集团稍微尝了些甜头罢了。如此,纪暮就田霖的小题大做以及自乱阵脚做了深度的批评与教育。
田霖本来很不爽,心道:我这都是为谁啊?还不是为了你,为了天虹!可几天后,田霖在旅行途中购买的那串佛珠,被某收藏大师相中,说那是价值X万元的奇货,他顿时一扫这些天的萎靡,嗨得停不下来。一定吆喝着纪暮和李展言一起去唐朝酒店喝酒。
李警官因为任务在身,也因为假期都用来陪伴顾小七小姐了,所以,对于他们这群人的敦煌之旅,妒得红了眼。而田霖,见李警官这般模样,愈发的炫耀他的意外之财——“佛珠”。李展言只得一杯接一杯的灌酒。
到最后,都有些神志不清了的时候,李展言还一边反复腐摸田霖手腕上的佛珠,一边口齿不利索地哀嚎:“还老子黄金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