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王宫有懂术法之人, 折竹并不吃惊,她早已知道。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被找到。
乱箭齐发, 摆明了无所谓赵周行的死活。何况, 赵周行如果真的死了, 那恐怕是天大的好事了。
折竹拉着赵周行在林间穿梭, 不时躲避飞来的羽箭。如此行至深处, 细听声音,竟是四面八方。南诏的士兵清楚这里的地形,人多势众, 已成合围。
折竹抬头一望,指了指一棵环抱的大树, “上去。”
树身光滑, 距地几尺皆无枝桠, 赵周行观察许久,为难地摇了摇头。
搜捕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 林间火光闪动,分明已距这里不远。
折竹看了一眼那棵树,一手扯过赵周行的后衣领,直接丢到了树上。
赵周行叫了一声,顿时吸引了士兵的注意力, 从漫无目的的四处搜查, 变得方向明确起来。
折竹纵身一跃, 轻轻跳到树上, 捂住了赵周行那张大呼小叫的嘴。
搜查的士兵来的很快, 树下火把跟着人头攒动,仔仔细细搜索许久, 却没有找到赵周行。
几个头领模样的挥挥手,领着士兵离开了这里。
过了许久,确信周围已经没有人之后,折竹才松开了手,赵周行大呼一口气,“差点憋死我。”
折竹跳下去,“下来。”
赵周行目测了一下距离,摇了摇头。这么高,摔不死,也得断条腿。
折竹张开了手,“下来。”
赵周行犹犹豫豫,深刻怀疑像折竹这么小小的个子能否接住自己。
不过,就算是这么小的个子,刚才却如同一个力士,一只手就把她丢到树上。
赵周行一咬牙,跳了下去。
意料之中,折竹没接住她。
不仅没接住,还被压到了地上。
赵周行赶紧爬起来,“没事吧?”
折竹面无表情地抖了抖衣服上的叶子,拉着赵周行原路返回。
那些士兵来的快,去的更快,就这么一会儿,林子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了。
折竹走到之前躺过的地方,忽然感觉远处红光闪动,她正奇怪,仔细一看,却是一把烧山大火。
滚滚浓烟随之升起,赵周行看了许久,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们竟然想出这种办法。”
折竹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靠在树干上,坐了下来。
大火烧山,等得是两种结果,猎物主动送上门,或者选择化为焦炭。
是死局。
折竹在等着,赵周行做出一个选择。
赵周行却傻傻地盯着把月亮盖住的滚滚浓烟,“怎么办,我是不是要死了,折竹,我们能逃吗?”
“哼,往哪里逃?你逃得了吗,赵帝。”
清脆的声音从树后传出,折竹立刻就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一羽。”
赵周行讶然,她不明白一羽为什么会在这里,然而一羽只是“嘻嘻嘻”的笑着,掏出两张符,往赵周行和折竹脑门一拍,“听着,赵帝,给你贴的那是辟火符。不想死的话,等下可记得跟好我。东北方向看守的人已经被我迷昏了,趁这会儿没人发现,一定要离开这里。”
一羽说完,立刻按照规划好的路线走去。
赵周行用最快的速度跟在后面,渐渐便觉得体力难以为继,虽然知道自己身处险境,但是死亡却看似仍然遥远,她的脚步拖沓难行,已然放弃。
一羽跑在前面,忽然停下来,“别人拉着你走也是走,你自己走也是走,终归都是你要走。你知道拉磨的驴子,若是不愿意,谁也赶不动它。但是那头驴只喜欢吊在眼前的胡萝卜,赵帝,你别忘了,你有你的天下臣民。”
赵周行扶着树干喘气,神色怏怏,“天下臣民又不是我想要的。”
“是吗?”一羽反问道,“北凉慕容玉带兵攻打赵国,三日内下了三座城池,闻人合请求我传信于你,那些老不死的还等你回去定夺。赵帝,你既然是个皇帝,就该明白自己的责任,你如果真的不喜欢,不如把这个位置让给傅梓洲,也省却我一番心力。”
折竹望着火光,忽道:“帝心动摇,国之将亡。此前有人问我以赵国气数,不想错算。”
一时沉默。
“折竹,我们走。此番就算输了,也不碍事。”一羽拉过折竹,“我倒要看看那个杂种能得意几时。”
折竹却道:“贵者,母死。”
赵周行悚然一震,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叫她从头到脚,清醒万分。谢氏满门,皆因她一人而死。她不要他们死,他们却不得不死。
如此代价,她根本没有放弃的资格。强敌外肆,臣心不稳,赵家的天下本不该如此。
赵周行放开扶着树干的手,对一羽道:“麻烦带路。”
一羽歪过头打量了赵周行一番,“哼”了一声,转身往前走去。
有了一羽的帮忙,他们很快就离开了南诏国都。在一个小村子里买了两匹马,一路快马加鞭,专捡小道,南诏本是小国,因此用了不过两日时间便赶到赵国边境。
又是夜晚,月朗星疏。
几人已踏入赵国的土地,折竹下了马,对赵周行揖了一礼,“前路且有安排,折竹就此别过。”
“怎么了?”赵周行不明就里的样子,“你要去哪里?做什么?”
折竹看向群山高低的影子,“问道。”
赵周行还想再问,一羽却不耐烦,“这里耽误不了多久,万一被傅梓洲的人发现,又多一番麻烦。”
赵周行难得皱起眉头,她伸手解开项上挂着的盘龙玉扣,交给折竹,“折竹如果要走,我也不会阻拦。请收下这个,以后你如果遇到什么难处,可凭此来见我。”
折竹收下,也解下腰间那枚玉佩,送给赵周行,“此物可救命。”
“多谢。”赵周行藏好玉佩,拨转马头,“告辞了。”
一羽看向折竹,“我将赵帝送到地点之后便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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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城外,莲花寺。
赵周行跟着住持在漆黑的廊间走着,一羽并未进寺,直接走了。此时剩她独自一人,不知为何,竟渐渐觉得住持可疑起来。
那住持送她到一间漆黑的厢房前,开了门,“陛下请。”
赵周行迟疑了一下,迈进了门槛。
门扉在身后迅速关上。
赵周行一颗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陛下此行可有什么收获?”
赵周行愣了一下,“闻人合?”
闻人合连“啧”数声,“啧啧啧,陛下怎么出去一趟,变得如此粗鲁。”
赵周行扯了扯嘴角,“是国师迂腐。”
闻人合晃了晃脑袋,“陛下此言差矣。不过此处不便探讨此事,待陛下回宫后,再行辩论亦可。臣已为陛下备好马车,陛下且随臣走。”
闻人合摸到床,掀开之后露出一个密道。
两人沿着密道前行,不知走了几时,忽然听到脚步走动从上方传来。闻人合敲了敲头顶铁板,用力向上一推,一束光线瞬间照亮了整个洞口。
外面是接应的人马,闻人合送赵周行至马车前,“若是途中无虞,陛下便可歇息一阵。臣这就告退了。”
闻人合说完,一阵风吹过,一张黄纸剪成的纸人轻飘飘落在了地面。
赵周行眉角一抽,掀起帘子,正欲上去,才发现里面已有了一人,却是流珠。
“流茉在哪里?”赵周行脱口问出。
流珠微微躬了身子,悄声道:“公主先上来再说话。”
赵周行上了马车,帘子一落,流珠便笑起来,“外面驾车的那个就是流茉。”
马车已跑起来,赵周行要掀开帘子去看,流珠却拦住她,“国师说,虽然派的都是心腹,但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公主少露面为好。”
车马日夜兼程,过了峦岭,便觉天寒难忍。且已远离西南,赵周行便遣人去买些御寒的衣物。
那人很快回来,流珠探出半个身子去接,那人突然掀开帘子,手里攥着淬毒的匕首,刺向赵周行。
一击得手,那人立刻施展身形,意欲逃走,此时流茉已有所反应,长剑荡开,当场便斩下一颗头颅。
提头一看,才发现是个生面孔,那出去买东西的人,早已经遭了毒手。
流茉立刻退回马车,放了缰绳,“立刻启程,不可耽搁。驾——”
马车颠簸厉害,赵周行捂着胸口,面色可怕。流珠吓得语无伦次,“公主,公主……怎么办啊……停车,停车!公主受伤了!”
马声嘶鸣,人立而起,马车里的人猛地一掼,车子停下。
流茉担心有人偷袭,不敢掀开帘子,在外面问道:“是否致命?”
“我没事……”声音里抖着虚,赵周行低着头,一副劫后逃生,大难不死的样子,她哆嗦着手解开一层层的衣服,掏出那枚玉佩,强行笑道:“这东西也不知道什么玉,还挺结实的。”
赵周行生命中第一次遭遇刺杀,刺客死了,她差一点点,就被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