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这样!”夏钰儿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随着细密的汗珠的涌现,它们纷纷粘在她的额前,充满了说不出的狼狈。而与此同时,夏钰儿的妩媚粘人的气质烟消云散,她就这样静静地呆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仿佛这个时候的她才是本真的她,这个时候她身上流淌的气息才是沛然真诚的。
抛去虚伪的面具所有人的内心都可以让庞然大吃一惊,坏人并非尽坏,善人亦非尽善,就算夏钰儿的罪行不可饶恕,可此刻不得不说她就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人。
“不可能的,我这么努力的修炼,为何会被区区斗易小子打败?”夏钰儿瞳孔并不聚焦,她兀自摇着头,那神情充满让人心疼的可怜,就仿佛所有念念不忘的没有得到应有的报答一样,夏钰儿正面临同样的状况。
夜无仇调整气息,他虽然险胜,可并非安然无恙,恰恰相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感受到胸口好似被压了一块大石头似的,就连最基本的呼吸都感到困难。
“果然不好惹啊。”夜无仇苦笑不已,夏钰儿的潮蛟拳已经达到了极高的水准,虽然夜无仇自己对潮蛟拳并没有一个准确的定位,从而也不知道夏钰儿的战力到底该如何形容,但哪怕仅仅是一个大致的概念亦足以表明后者的厉害之处。
夜无仇停滞了半晌后,感觉身体好了些,再加上格雷米的帮助,他已经可以正常开口说话,只不过他只能对胸腔呼啦的摩擦疼痛视而不见。他说道:“真华散人的遗愿便是挑战你,他对于你并没有胜负的要求,只是单纯地想让他的再出现在你的视野里一次罢了。而关于你的问题,你奇怪自己为何会被我打败,原因很简单,习武之道在于德艺双馨,切不可因噎废食,唯有如此,方可接近大道,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就是这个道理。你与其在这里怨天尤人,倒不如追根溯源地想想自己的根本是否真的无愧于天地。”
夏钰儿忽然有所触动,泪水夺眶而出,她的情绪颇为激动,竟然就当着所有人都面号啕大哭道:“怎么了,难道你就所有的事都对得起任何人吗?难道那所谓的道便是强人所难,留有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所学习的吗?那样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字字诛心,夜无仇被问得一愣,他本来的用意只是想让夏钰儿对自己朝三暮四害人不浅的行为感到忏悔,可却没想到在这等犀利的压力下她竟然会如此反弹,显然在平日里她便对这方面的思考下过大量的功夫。
夜无仇忽然发现这件事并非那种非黑即白的片面情节,如果说夏钰儿单纯的因为欲望而害了真华散人,那么她便不会在崩溃的时候发出歇斯底里的诘问,平日里她对自己内心的拷问显然是经历日积月累的积淀才得以形成的。
虽然如此,可夜无仇转念一想,夏钰儿的话不可谓不深刻,世间大道存在于一草一木之中,所谓存在即合理,不是说不存在的便是不合理的,而是能够存活于现实生活中以及灵魂世界的能够被感知的,都是符合大道的发展规律。
因此,刚刚他信口开河的言论,虽然乍一看很有道理,可实际是空穴来风没有根据的,根本没有办法荫庇纷繁复杂的界面法则与逻辑上行得通的意识形态。
夜无仇蠕动着嘴唇刚想说些什么,可徐虎如山岳般的身躯踏着沉重的步伐向这边走来,于此同时他肩上的大刀逐渐被锐利的寒芒笼罩,刺骨的寒意扩散开来。
“夏钰儿,你少说两句吧!还嫌给流云宗丢人不够吗?”徐虎的语气很是平静,但也正是他的平静,才让其他人感到了扑面而来的危机。要知道以徐虎的脾气遇见自己看不惯的事定然大发雷霆然后以暴君的手段残忍将对手杀害,可此时此刻这样的状态却是极为少见的。
夏钰儿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此时受到刺激变得不理智亦或者说回归真实,她嘶吼道:“所有人都在谴责我,朝我施加压力,我本来以为你的甜言蜜语会如当初那般兑现,可实际上怎么样?我只是你的玩物罢了!”
这样如泣如诉地说着,夏钰儿竟然笑出了声,随着她的肩膀剧烈抖动,那放肆而尖锐的笑声刺穿云霄。她疯癫笑道:“我被世界辜负了啊!这个世界欠我一个拥抱!我所谓追求的力量,到头来亦不过是水上幻泡,回归虚无。流云宗于我何干?当初你说要给我宗门最好的修炼资源,可那不过是个弥天大谎罢了。”
徐虎的气势愈发阴森,夜无仇有些担心,他示意了一下格雷米,格雷米会意,凝重地点了点头。
“我流云宗的名誉又岂是一个女流之辈可以玷污的!”徐虎的声音没有任何怒意,仿佛只是在说很平常的事,但是赤裸裸的杀意却是不加掩饰的!
就在这个当口,徐虎蓦然而动,无尽的狂风怒号而去,大刀自上而下狠狠斩落,这显然是要要来夏钰儿的命!
眼见着这变故发生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要知道夏钰儿可是流云宗的宗主夫人啊,就算没有感情也有恩情,就是普通外人做出这样的事也罪不至死啊!怎么到徐虎这里便大开杀戒了呢!
徐虎的暴虐惹得很多人深感不快,他们的背后势力虽然比不上英岚殿,可却比流云宗高出不知几个档次,而就在这种情形下他们还要忍受徐虎的肆意妄为所带来的不快,搁谁谁都会深恶痛绝。
而就在这时,只见如雷霆光弧般的影子略过去,一人在刹那间便出现在徐虎的刀下,那领凌厉的刀气仍然向前贯穿一段距离,夏钰儿的一缕青丝在空中晃晃悠悠地飘落至地面。
“你是何人!”徐虎的喉咙里发出如火山喷发前熔岩滚沸的声音,暴躁如他已经受不了屡屡的挑衅,他感到自己体内的兽行正在不顾一切挣脱囚笼奋力爬出!
格雷米只是淡淡地看了徐虎一眼,后者顿时感到精神受到重创,如万钧之洪钟在耳畔嗡鸣,徐虎感到自己的意识忽然有种飘忽游离之感!这种奇特的感觉让他醒悟了一个道理——他绝非眼前的西方血统的男人的对手,这个可怕的男人哪怕是一根汗毛,都足够让自己喝一壶的。
徐虎在刹那间便变得很乖,他本就非刚烈的性子,恰恰相反,如果时机成熟,他可以将“欺软怕硬”诠释得淋漓尽致。
由于一切发生得过快,这在外人的眼中也就形成了这样的一幕:徐虎一刀砍出非但没有预料中的效果,反而软绵绵地落进格雷米的两根指头之间,那略等于没有的接触面积让所有人都有种徐虎并不是想杀人而是在闹着玩的假象,最具有迷惑性的还要数他脸上的谄媚的笑,那笑容中竟然还夹杂着……暧昧!
这徐虎不会是有断袖之癖吧!
原本还凶神恶煞怪吓人的,转眼就这样让人恶心到想吐,这两种极端变化跨越幅度着实有些大!
就在场面僵持住的时候,反应过来的夏钰儿忽然明白了徐虎的意思,她踉跄地站起来,脸上露出惨白的笑,声音凄厉道:“没想到事情发展到最后竟然成了这副模样,真华散人在天之灵看见我如此狼狈怕不是欣喜万分?我若是他我自当燃放烟花爆竹庆祝!”
夜无仇听闻此话,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怎奈他的动作终究是晚了一步,夏钰儿留下一句话便自刎而亡!
“罪人已死,寰宇清宁!”
四溅的血柱如鲜艳盛开的鸢尾花,夏钰儿的匕首割破了她自己的大动脉,她整个人的身体晃悠悠地在原地踱步后,终于瘫倒在地!
结束了吗?夜无仇呆呆地看着瞳孔涣散的夏钰儿,他心里忽然有种罪过感,可又有某种声音告诉他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两种声音如冰与火交织在一起,竟然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对错何在?这种结局是否为完美结局?夜无仇的心情忽然沉重了起来,其实若是能够细心感受,那么就会发现夜无仇的心自打发现夏钰儿有些难言之隐的时候便不可遏制地产生恻隐。
夜无仇静静地看着鲜血逐渐漫到自己脚下,他忽然没头没脑地笑了起来,这趟流云宗之行也并非毫无收获,就算收获了深层次的追问以外,还学会了潮蛟拳中蕴含的意境。
这项收获不可谓不丰厚,要知道意境这种东西是可以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的,能够领悟那便是成为自己的东西,再经过匠心独运后形成自己的专属风格,已然不仅仅在武道上大为精进,在艺术欣赏上亦大有可观。
收获可真丰厚,夜无仇勉强的露出一丝笑容,可怎么看他的笑都比哭更难看,他微微低着头用眼角瞥了眼夏钰儿的尸体,喃喃道:“收货颇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