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有话要问?”司马白朝裴山努了努嘴,“要问快问,客人可还等着呢!”
果然,裴山看着库仁背影,一头雾水的问道:“殿下,你为独孤库仁一番安排,是在筹划什么吗?”
司马白笑了笑:“他给咱们帮了大忙,我是真心成全他!”
“嘿嘿,真心,真心,”裴山脸上写满了不信,“殿下必有其他打算,快说与我听听!”
“现在也说不好有用没用,下棋么,你来我往,试探一下而已。”
“下棋?试探?”
“不知道那边究竟在图谋什么,只好朝他们要害处捅一捅,能乱最好,乱了才能看出破绽!”
裴山听的越发糊涂,问道:“怎么个意思?那边是哪边?”
司马白朝南边指了指:“还能是哪边?咱们的对手还有谁?”
“羯赵!”裴山又径自点了点头道,“是了,羯赵!羯狗所图显而易见啊,他岂能坐视慕容和拓跋结盟?唆使独孤眷出兵,一面同代王示威,一面劫杀咱们,下三滥手段一用,既敲打什翼犍又逼的慕容和拓跋结仇!”
“可他们没料到殿下能反将一军,打掉了独孤眷,嘿,说来我也不曾奢望能有这般战果,咱们这一仗给慕容打出了偌大威风,我看这代国上下啊,都知道已将羯赵得罪狠了,现在只能铁了心巴结好这门亲事!”
司马白却伸出食指晃了晃:“非也!羯赵撺掇独孤眷出兵盛乐,只是果,不是因!只是羯赵对偏离预期的图谋,进行修正的手段而已!”
裴山皱起眉头,显而易见的事情却被司马白否定,他索性闭嘴盯着司马白,看他究竟怎么个看法。
“我问你,什翼犍为何要同慕容联姻?”
裴山不假思索道:“代国素来首鼠两端左右逢源,棘城大胜之后慕容声威大振,代王前来提亲也在情理之中,无非想两边拿劲,从羯赵那里抬抬身价!”
“有这样抬身价的吗?抬身价差点把自己抬进棺材里!?”司马白冷哼一声,
“慕容无非赢了两仗而已,声威再振,也难比羯赵十之一二,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道理,什翼犍质居赵国十年,绝对铁杆亲赵,否则石虎断不能扶他上位,他能分不清楚轻重?但他找谁结婚不行?凉州张骏没有姐妹么?蜀国没有公主么?却偏偏找了一个刚把自己恩人揍了一顿的慕容?这一记耳光真是挑的好时机,石虎能忍气吞声?什翼犍就不知道羯赵势力在代国根深蒂固?羯赵稍使一点手段出来,你看他有一点应对的办法么?我瞧什翼犍虽然稚嫩一些,却不是蠢货,却为何一上位就和如此势大的恩人翻脸呢?”
司马白的一串反问,让裴山不禁连连点头,思索道:
“是有些操之过急了,我看代王也没有做好赵国报复的准备,他可以说束手无策,根本没有能力应对,若不是咱们杀败独孤眷,真不知道他得如何收场!殊为不智!哎,好险好险!如今想来,其实咱们喜气洋洋来结亲,就注定是一只脚跨进了鬼门关,竟还一路游山玩水不自知,按说大将军该派一镇兵马前来护送最好了!亏得有殿下在!”
司马白讪笑道:“怨的谁?谁能长那么多前后眼?我也是经历这些后,近日才想到的!”
裴山问道:“代王此举殊为不智,殿下你说他这是为什么?”
司马白道:“能让一个不蠢的人办出这等蠢事,我只能想到一个原因,被逼无奈!”
“代国沃土千里,控弦十数万,他堂堂代王,谁能逼他?”裴山话一出口,随即一拍额头,看向司马白问道,“石虎?”
司马白反问:“普天之下还有谁?”
裴山一阵默然,而后冷冷说道:“杂碎,原来什翼犍是拿咱们当醋坛子使了!不知道石虎究竟所为何事逼迫什翼犍,竟让什翼犍以结亲慕容来反抗!”
司马白肃穆道:“这就是我说的因!”
裴山紧接问道:“那是什么因?”
司马白一摊手,叹道:“就是不知道所为何事啊!这些日子,我曾左右敲打过贺兰蔼头和拓跋孤,但二人似不知情,或许也是故意不说,我也没法子,难道让我去问什翼犍么?还是拓跋梁盖?”
裴山也叹道:“最不靠谱的就是这种墙头草,你就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朝哪歪!”
司马白却将话题一扯,又说道:“那日我在城头看见一个羯人,你虽不知他名字,但肯定记得,不知你注意没有?”
裴山诧异道:“谁?我哪还有功夫注意城头有谁!即便注意到了,也看不清啊,殿下的眼神到底是好!”
“就是石邃手下那个羯人将军,领头的,你们在仙浴湾交过手的!”
“是他!”裴山怎会不记得,当时那个羯人和石闵联手,杀的他们三十多人不能匹敌,他自己还差点命丧仙浴湾!
“这人叫做孙伏都,既是龙腾中郎督军司马,又是君子冢的要紧人物!”
“君子冢?君子冢又是什么?”
司马白不急回答,反问道:“石勒从前有个君子营,你可知晓?”
裴山熟知历朝典故,自然知道当年那个名震天下的君子营,说起来时眼神里全是憎恨:
“石勒集文武人杰为君子营,既有饱学士人,又不乏江湖游侠,君子营既为智囊,又为耳目,是石勒篡取中原的心腹臂膀。统带君子营的首领号称大执法,便是大名鼎鼎的国贼张宾,我如何也想不通,这人为何会襄助胡人而反逆朝廷?嘿,君子,真是污秽了这个名字!幸好张宾死的早!”
“君子冢就是当年那个君子营,石虎继位后改的名字,如今也是石虎手中的尖刀利爪。”
司马白却没心思与裴山评论张宾是非功过,将其略过,继续说道,
“以我观察,那个孙伏都,石邃一直对他客客气气颇为倚重,可他也不像是石邃直隶的属下,极似被临时派了差事到辽东协助石邃,要我说的话,孙伏都辽东一行,并非以龙腾督军司马的身份,而是代表的君子冢!”
“君子冢。。。”裴山沉吟道:“孙伏都先在辽东掀起战乱,而又出现在这盛乐,殿下所说的羯赵图谋,这背后的推手该不会就是由那孙伏都,甚或君子冢?”
他随即又惊道,“难怪殿下这般在意,以君子冢的段位,类比辽东行事,但有图谋,岂非谋人一国?”
司马白竖起大拇指,赞许笑道:“不愧是裴大!”
“别取笑我,”裴山稍一腼腆,又道,“这就不难理解代王为何如此鲁莽反抗了,任谁也不会束手待毙。万幸独孤眷被殿下除掉了,羯赵原本一步好棋被咱们打掉了,便给了什翼犍喘息机会,什翼犍经此挫折,也该明白点东西了,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让他彻底倒向慕容了!”
“裴大还是太厚道,世上哪有如此简单的事情?”司马白却不似裴山般乐观,冷冷说道,“首先什翼犍这人就靠不住,再有了,你我都道那君子冢所图甚大,图谋既大,断无轻易弃置可能,你知他们还有什么后着手段?”
裴山摇了摇头,他心里一阵难抑慌张,便如踩在一根独木桥上,随时会有人将自己推落下水。
司马白却是难见的兴奋:“所以咱们要先动起来,而且我不是已经在安排了么?”
“平城?库仁?”裴山总算明白司马白为何要对库仁如此上心了,却似不甚赞同,“殿下,你可真是!人在盛乐,手都能伸到平城去!”
“我不是说了么,既不知敌人行踪,便四处捅上一捅,说不定就卯到敌人的七寸上!”司马白顿了顿,神秘道,“你家殿下的手段,你就瞧着吧!”
这神情,活脱一个酒鬼遇到难得的酒友,非要分出一个酒量大小,又似一个棋手遇到一个残局,偏要破解出来,否则寝食难安!
但在裴山眼中,却与赌徒无异!眼见司马白如此执迷破局,他心里除了慌张更添一丝不安,他是真想早点离开这里了,毕竟还要去蜀地,还要回建康,不论这里发生什么事,都未必能与自家扯上关系了!
“殿下,此地真是不宜久留,咱们毕竟只是过客。我劝殿下稍安勿躁,早日启程,少管闲事!”
“如何成了闲事?”司马白浑不在意的摆摆手:
“只要能给羯赵添堵,便值得一干!平城卡在河东和关中之间,既是桥梁也是鱼刺,河东与关中是羯赵腹心之地,若能将羯赵精力从别处拽过来,幽州压力必然骤减!荆襄压力也必减!”
裴山忍不住怼道:“你想的容易!怎么拽?凭咱们两千不到的兵马?还是凭一张嘴?是了,殿下嘴利,尤胜御衡白!”
“去你娘的!”司马白啐了一口,嚷道:“走,贵客都等急了,还指望着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