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要考虑‘七不埋,八不葬’的规矩,又要看黄历选一个黄道吉日,因此,于婉丽父亲的葬礼一直拖到了初九。
拖得时间已经算是很长了,以至于初八那天,我到于家帮死者入殓的时候,发现他整个人已经烂得浑身的皮肉都变得滑腻腻的,用手稍微一碰感觉都要掉渣的节奏。捆尸绳背不起来,两个人抬起来也不容易。我一时间竟觉得一筹莫展,完全没有下手的地方啊!
而且,抬尸入棺还不算是最难的事情。
之前,张友全完全没有跟我提起过,他姐夫死后已经找不到那个风水先生了。而且,他们家一直都在纠结于和李家的仇怨上,对于他姐夫的后事从来没有花心思去打听一下。就连该给尸体穿上的衣服,都没有准备好。
尸体都烂成这样了,谁来告诉我,怎么帮他换衣服啊?
我站在旁边傻眼愣神,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劝劝他们家把一些不必要的规矩省略掉。反正按照我的观察,这具尸体显然已经没有了魂魄,无论对他好或者不好,他都不会知道,也不会因此对家人造福或是造孽了。
更何况,中国人自古讲究的虽然是: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但那是在他还有后人的基础上,但现在,他已经算是彻彻底底的绝后了,只剩下一个遗孀,完全没有必要再讲究这些吧?
我打算把我的想法跟于夫人交流一下,但在我看向于夫人的时候,嘴都还没有张开,张友全就已经找了个借口,哄着他状态十分不好的姐姐进屋去了。几分钟之后他从屋里出来,对我说道:“小棺爷,你刚刚想说什么?跟我说就是了!我姐姐先是丧女,后又丧夫,状态真的不好,受不了刺激的。”
“哦,那明天你们家打算怎么办?”我放弃了之前的想法,问他道,“没人摔丧盆可不是什么好话,你们找好了人没有?”
“找到了,找到了!于家在村里没有亲戚了,我找的是我们家一个远亲家里的孩子,正好比我低一辈。说好了,以后于家的房子、地什么的都归他,但他得跟我姐认个干亲,奉养终老,他答应了。怎么?是有什么要嘱咐的吗?我让他今晚过来?”
“不用,让他明天早些来,千万别来晚就好了。”我说道。
看了看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的尸体,我头疼地敲敲脑袋,对唐伟说道:“帮我跑个腿儿,去给他弄套寿衣回来!”
唐伟现在办事情很稳妥,吩咐他出去办事,他办得很利落。寿衣很快弄到了,我和蒋毅峰克服了重重困难,帮忙给亡人穿上一层一层厚厚的寿衣。随后,找了厚厚的褥子垫在尸体下面,艰难地把尸体移到了棺材里面。
我掰开尸体的口腔,垫上了噙口钱,又在他的双手里分别压上古钱。在他身侧撒满纸钱之后,我又亲手将寿被给他盖在了身上。
“盖棺吧!”我对蒋毅峰说道,两人合力,才把棺盖盖上。我给棺盖钉好棺钉,上了泥封,又被张友全拉着问第二天的事情。
我在桌边执笔,一边翻着黄历,信手掐算,一边写明天要挂在门口的‘宜忌牌’。张友全就站在我身边看着,不时问我一句两句。
看到我在忌字下面写下生肖,他便问道:“这几个属相是什么意思啊?”
“这是逢月出丧的时候忌讳的属相。”我一边接着往下写,一边跟他解释道,“你们家出丧事,有人来帮场,那是人情!若是因为冲撞,而不小心给帮忙的人招致灾祸,那则是太不应该了。所以,张会计,明天你可看要记得,对清楚每个人的往来宜忌,这千万不能马虎,懂不懂啊?”
张友全连忙点头,“知道知道,那下面这个是什么意思?”
我看他手指着我下面的忌讳流年,便回答道:“这叫做太岁压祭主,明天如果有这七个年份的人来帮忙,那就劝回去吧。告诉他们,太岁压顶,会有诸多不顺,明天出丧的时候,不适宜让他们在场。”
“这……好不好通融?”张友全追问道。
通融?
我抬起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试图去理解他的意思。但看了半晌,我还是不知道他到底想跟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只得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有什么很重要的人,一定要参加?恰巧犯了这一条?”
张友全又犯起了**病,支支吾吾的不说整话。
我见他这样,自然是倍感头疼。放下笔,揉了揉脑袋,尽量压制住自己顶上来的火气。莫名的觉得自己最近的脾气是真的不好,最好得想个办法克制克制,否则,我早晚被这些说话喜欢留半截的事主给气得暴起伤人。
在心中默念了三遍:不冲动、不冲动、不冲动。总算是说服自己,冷静下来。紧接着,却听到一声暴喝,“你这人怎么回事儿?”
那声音大的吓人,我一愣,下意识的觉得是蒋毅峰暴走了。但在看到我身边同样被吓了一跳,此时正睁着一双略带恐慌的眼睛四处扫视的蒋毅峰之后,我才总算注意到,是我刚刚打发去帮于家订纸人的刘云玖回来了。
此时,他正怒目瞪着张友全,把张友全吓得目瞪口呆。
刘云玖丝毫没有注意到他引发了围观,瞪着张友全喝道:“小棺爷问你话呢!你没听见?明天要是出了事,自己负责得了吗?”
张友全干张着嘴,半天发不出声音来。
刘云玖眼看着就要上前动手,我连忙拦住了他。
实际上,经他这么一折腾,我也算是没脾气了,叹了口气道:“六哥,算了,算了,没什么大事。”
安抚住了刘云玖之后,我才对张友全说道:“张会计,你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清楚才行,不论什么事情,你告诉我,我才好想办法帮你。可你要是明明有事却不说,背着我搞什么,那我可帮不了你了!你刚刚不是问我,好不好通融,有没有破解的办法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有办法,能通融!”
张友全似乎有些惊喜,连忙问道:“小棺爷,那到底该怎么办?”
“好办。”我说道,“一定要参加可以,但是在我给亡人起棺、移灵,一直到安葬,一路上,都得给我躲得远远的。起码在我念词做事的时候,他不能近前。当然,如果是同道中人就好说了,自己念个护身咒,神鬼一般都卖点面子。哦,对了,如果你们不信邪,也可以试试。反正,该提醒的我都提醒到了,该忌讳的我也在神牌上面写的清清楚楚,交代给你,让你讲给人家听了。万一要是因为谁特立独行而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自此我可是概不负责的。”
听到我明显是在推脱的话,张友全顿时就急了,连忙说道:“不成!不成啊!小棺爷,你不能不管!这个人,他明天必须得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