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容若再看到明珠夫妇的时候,险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明珠夫妇原本保养得很好的头发变得花白,也消瘦了很多,这让容若原本饱含埋怨的心思,顿时也悄然无踪。
容若忍住悲痛上前请安道:“孩儿拜见阿玛额娘,阿玛额娘受苦了!”
明珠见到阔别已久的儿子却并不高兴,脸色大变的问道:“你怎么回来了?”明珠一直以为儿子在江南之地,远离京城,这次也牵连不到他,即使自己出了事,还有儿子在,可如今儿子归来,是不是意味着皇上要追究到底了?
明珠的话让容若脸上表情苦涩难言,说道:“阿玛,我已被罢职回京!”
一边的明珠福晋身为宗室女,骤然被关在宗人府,心中早已崩溃,她出身显贵,嫁给明珠之后在如何嚣张跋扈,也无人敢对她如何,只是没想到今日会落到这个下场。
明珠福晋紧紧拉着容若的手,哭道:“容若,你快救额娘出去吧!额娘堂堂宗室女,皇上怎能因一小小晚辈就要处置额娘?”
还不等容若脸色大变,想要反驳,身边的明珠脸色就变了,明珠知道自己的福晋心性很辣,对于害死孙女一事也不在意,可在性情有些温软的儿子面前说这些,无疑会让儿子心生芥蒂。
所以明珠忙斥责道:“你说什么鬼话,那又不是你的孙女,不过是一个孤魂野鬼罢了!”
明珠福晋也反应过来,想到孙女是自己儿子亲女,所以也不敢看容若的脸色,但是想到正是因为那个孤魂野鬼作祟,不仅害了孙女,连自己也被连累陷入宗人府,明珠福晋就咬牙切齿地道:“那孤魂野鬼可恶至极,占了孙女的身子,做了哪些恶事,真是死不足惜!”
容若如今在外外放的几年,已经有了十足的长进,原先被亲情蒙蔽的他,看着自己阿玛额娘面下的某些态度,心中一沉,只觉得浑身无力。
但容若已经学会了掩饰,掠过这话题,只是嘘寒问暖,问问明珠夫妇在这吃住如何?宗人府关的向来是皇亲国戚,或者宗亲等等,身份都不低,所以这边的牢房实际上和一个小院子差不多,寻常人家都不一定能住这样的地方,但对于明珠夫妇这样养尊处优的人来说,那无疑是从天堂落到了地狱。
但眼下也不能放出去,容若担心明珠夫妇年纪大了,要是没精心照看着,有个万一那就不好了,特意托人拿了不少东西打点,让人照看好。
当然明珠福晋到底是曾经的英亲王长女,身上还有郡主的爵位,英亲王倒也没把明珠福晋当做外人,特意也让亲近的人家照看夫妇二人,这宗人府说白了几乎都是姓爱新觉罗的。但更多的就不成了。
说实话,若非因为死的纳兰氏是雍亲王的儿媳妇,众人摄于雍亲王的命令和态度,今日明珠夫妇恐怕也不会关到这会儿。
且因着明珠夫妇撺掇纳兰氏偷取雍亲王府的东西实在让人嗤之以鼻,而且宗室里大多也都消息灵通,知道纳兰氏早先也没少搬东西回娘家,皇上没有对外宣布这些无疑是给纳兰氏和明珠夫妇留面子了,所以在这种罪证确凿的情况下,宗室也陷入了沉默,少有给明珠夫妇辩解的。
对于容若并不提及外边庆幸的态度,让明珠心中有了很不好的预感,忍不住问道:“容若,你老实告诉阿妈?是不是外边对阿玛只有落井下石的,没有说帮忙的人吗?”
明珠自认自己还算交游广阔,对宗室朝臣都多有笼络,且不只如此,明珠手里也攥着不少人的把柄,原本明珠以为这些人应当会投鼠忌器,帮自己一把,可看着情形却有些不妙。
容若见明珠问起此事,心中长叹了口气,才道:“阿玛,问题关键不在于有没有人帮您,而是在于皇上的态度,阿玛,你以前私底下的作为已经不被皇上容忍,这才墙倒众人推。
以往阿玛的那几个好友,有人冷眼旁观,也有人被查出不法之事,让皇上关进了大牢,总之现在朝堂上人人自危,没人敢这个时候触怒皇上,为您求情。”
明珠闻言心中忽的十分恐惧,若非容若前来,明珠心中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的,此刻他才发现,自己竟是丝毫不知道外边发生了这么多事。
明珠原先的胸有成竹也没了影踪,看向容若的目光带着希冀,希望容若能想到办法救自己出去。
但容若却避开了这个眼神,容若只是说道:“阿玛,如今我已被罢免官职,朝中大臣宗室均对我避之不及,只有和珅想办法帮我,让儿子见阿玛额娘一面,再多的儿子也是无能为力,不过和珅说,您二老的性命应该无碍。”
听到容若这么说明珠似是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连忙拉着儿子说道:“容若,你让和珅帮阿玛一把吧,不然的话,咱们纳兰家真的就要败落了!”
明珠福晋也在一边劝道:“容若,之前和珅不是有意要和你结成儿女亲家吗?想给他的儿子聘娶婉舒吗?你快答应他吧,成了儿女亲家,和珅总不会见死不救吧!”
明珠福晋口中的婉舒乃是容若与第二任妻子生下的二女儿,如今才不过金钗之年,离选秀还有好几年,至于与和珅成为儿女亲家的事情,不过是一对好友之间的笑谈罢了,但容若没想到额娘竟然会拿这种笑谈当做手段脱困。
且这下容若终于看清楚了,阿玛额娘他们对于两个女儿的态度,心寒之余,也后悔自己不该把大女儿交给额娘教养。
容若迟迟不吭声,让明珠心中有了些恐慌,原本明珠虽觉得自己福晋说的话有些荒唐,但眼下唯有这个方法才能保住纳兰家的富贵,所以任由福晋说了出来。
和珅是何许人也,他是皇后幼弟,与皇后太子关系十分亲厚,皇上待和珅也十分优容,若是和珅开口求情,自己脱困的可能性就更大,明珠也难免有些奢望。
容若看着阿玛额娘的目光,却是坚定的摇了摇头,道:“阿玛,和珅乃我挚友,我却不能因此而拖累他,若是和珅惹怒了圣上,我又有何颜面见他?”
容若的话让明珠第一次生出为何要把儿子养的如此风光霁月的想法,可明珠也知道若非容若是这个性子,他也不可能与和珅有如此交情,得失之间难以衡量。
明珠心里接受了容若不肯的态度,但明珠福晋却是不能接受,忍不住破口大骂道:“难道一个外人比得起你阿玛额娘吗?”
容若叹了口气,说道:“额娘,您该知道,自是比不上的,但我那旧友也不是任由算计的,如今孩儿觉得能保住你们的性命已经是莫大的好处了,和珅就算被我说动,皇上也定然不会允许,若是皇上因此对和珅不满,儿子又能得了什么好处?”
容若冷静的分析反倒是让明珠福晋平静下来,但明珠却看出了异常,容若看似冷静,但实际上怕是心中压根没想过要麻烦和珅,说这些话只是让自己福晋不要发疯罢了。
明珠虽知道这些,但也没说破,心中喟叹儿子成长的倒是很快,恐怕将来纳兰家的门楣要靠容若了。
明珠福晋恍然道:“那,那该如何是好?”明珠福晋到底不是傻子,很快冷静下来,对容若说道:“容若,虽是如此,婉舒婚事却也该留心,最好还是与和珅说好,要不然婉舒的婚事以后怕是要艰难了!”
冷静下来的明珠福晋好似是一个慈祥的玛嬷,在为孙女的婚事着急,但是有着前头的事情做铺垫,容若见了并不觉得高兴,反而不寒而栗。
容若也没有立刻反驳此事,只又提起了其他,道:“阿玛额娘,所谓孤魂野鬼之说,不必再提,否则更会惹怒皇上,以为咱们家为了逃脱罪责才说出这等胡话!”
明珠福晋听了却是皱眉,道:“可你那个女儿分明就是被恶鬼附身!还满心觉得雍亲王世子乃是皇上亲子,还说雍亲王世子乃是下一代皇帝,你当额娘为何要杀了她,那毕竟是我的孙女,可关乎身家性命之事,我岂敢轻忽?
容若我知道你觉得额娘心狠手辣,可你也要想一想,你那女儿说的话传出去,就算雍亲王讨不了好,咱们纳兰家起怕是也要被害死了!
只是这雍亲王府不感谢额娘让他们逃过一劫,还不把这事遮掩起来,竟是传了出去,早晚有一日,雍亲王府也不得好死!”明珠福晋近似诅咒的话说起来让人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明珠福晋骤然说起这个话题,让容若十分错愕,虽然容若不觉得所谓鬼神之说是真的,但也知道,自家额娘也不会编出这等谎话来骗自己,先前和珅对此一笔带过不提,容若一时也没想到还有这种内情。
心中疑虑甚多的容若抬头望向明珠,说道:“阿玛,你可知当世子福晋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时,被世子听个正着,接着世子立刻进宫,对皇后坦白了,还让皇后因此出了岔子,早早生下两位给皇子,也是因此皇上才会命人彻查到底,归根结底,若是阿玛没有下手,无论世子福晋是不是我的女儿,自有皇上查明真相,如今不管如何,女儿已经被害死,反而断了纳兰家最后一条生路,阿玛你想过如此吗?”
明珠和其福晋面面相觑,对于雍亲王世子的作为十分震惊,他们没想到这事情是这么弄出来的,是不是当时他们没有多此一举的下手,就不会有今日之祸了?
尤其是明珠福晋,心中后悔反倒是比之前还要多,好似更担心孙女的死害了自己,而不是伤心,不过说到底明珠福晋乃是刽子手,让她对孙女的死有什么愧疚那是不可能的了。
但只有明珠清楚,其实这件事不过是个引子罢了,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作为触及皇上的底线了。
此时明珠再见到容若有了成长之后,足以担起纳兰家的担子,心中也没有了迫切离开的想法,说到底,明珠也清楚,自己已经是这样了,若是连累容若惹得皇上不喜,反倒是不美。
明珠想通了之后,劝住了还想要让容若想办法让自己脱身的福晋,对容若说道:“容若,你如今虽被罢职,但皇上欣赏你久已,此番你不必再为我和你额娘的事奔走,只记得要尽忠职守,为皇上效忠,以后纳兰家就要靠你了!”
明珠说完这话就打发了容若离开,容若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向父母告别之后离开了宗人府的牢房。
等容若出去,见到等在门口脸上露出些许焦急之色的和珅,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说道:“此番容若要谢谢你了,阿玛额娘他们还要多劳烦你照看,麻烦你了!”
和珅无所谓的摇了摇头,他对明珠夫妇并无甚好感,不过传几句话照拂明珠夫妇还是能做到的,看在容若的份上,倒也不吝吩咐几句,所以和珅并没觉得有什么。
只和珅担忧的看了容若一眼,生怕容若见了明珠夫妇之后钻了牛角尖,要不然和珅今日也不会亲自和容若前来。
和珅担忧的目光容若自然也感受到了,笑了笑,安抚和珅道:“事情已成定局,你也不必担心我会做什么傻事,我还要想办法撑起纳兰家,阿玛他心中也有数,也不会非要让我做什么。
所以我如今只会尽力的管好家中事务,等阿玛额娘出来之后孝顺双亲罢了!”
见容若想通,和珅也松了口气,只是听容若提起家中事务,和珅也想到了自己最近查到的某些事,忍不住叮嘱道:“容若你也小心些,有些人并不可信!”
容若一听,心中一个咯噔,总觉得前方道路怕是不好走,最后只勉强说道:“多谢和珅你提醒,我会注意的!”
和珅还要再说什么,但是思及那个人的身份,再说怕是有挑拨之意,也只能闭住嘴巴不提,但心下已经决定,之后私底下还是关注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