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纨扇

“阿吾妹子,你好像失宠了?”文锦的眼睛快速在秦悦脸上扫了一周,待看清那些细密小疹,半是忧心忡忡,半是幸灾乐祸地对她说了这么一句。

秦悦浑身上下烫得厉害,正裹在锦被中艰难地发汗。

一连半月,燕桓都未曾踏入内室半步。

“男人果真是好色的,不过是时疫而已,竟然绝情到不肯见你!”文锦又瞟了她一眼,心道这小姑娘也是个木讷不懂事的,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载,遇到喜欢的男人便要牢牢抓住。

他虽不来,你可以死缠烂打地缠住他呀!

秦悦身上难受得厉害,顾不得与文锦多说。起初她也以为自己生病,可是这半月以来毫无起色便罢了,每日还要吞服几次汤药,又苦又涩,难以下咽。

文锦平日大大咧咧,便是夜里入睡,也四仰八叉地醒不过来。可能秦悦白日饮了汤药,每到夜里也有些困顿难醒。虽说每夜睡眠极好,可是第二日醒来,便有些异样的感觉。

比如她分明着了整齐中衣,但是次日一瞧,衣衫总会皱巴巴地胡乱敞开。

有一夜她故意将锦带打了死结,谁知起身之时,外衫连带贴身的小衣……尽数被人扯烂了。更为羞赧的是,晨起低头穿衣的瞬间,左乳之上还有一番暧昧的红痕。

他一定是故意的!

这样香靡之事,她怎么好意思让旁人知道。

秦悦而后更是不敢忤逆,这才能保证第二日醒来,身上衣衫俱在。

偌大的连江城,除了城主燕桓,谁还能趁夜轻薄于她?

秦悦知道他白日里很忙,入了夜却也不曾打扰她歇息。他每每静悄悄地来,也不知什么时候离开。

她虽不知燕桓要做什么,但他这般行事,终归是有他的理由。若是他不便告诉她,她可以等。

又过了几日,任凭她发烧腹痛或是身上痒痛难耐,皆会沐浴熏香,而后便会默默移向内里,留出一半床榻给他。

可是她终于没有等到他向她开口。

“外面的传言都听说了吗?”文锦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

“我每日只能躺在榻上,哪里知道外面之事。”秦悦笑问,“有何趣事?”

“趣事倒是没有。”文锦干笑了两声,“倒是有些关于庆元王的……风流韵事,你要不要听?”

秦悦心上不痛快,却是面色如常道:“又有人对他投怀送抱?”

“你都知道了?”文锦微微惊讶,她说“又”,难道那庆元王偷食已经不不是一天两天了?

“金玉相貌一般,殿下对她却十分不同。听说她染了风寒,他便日夜相伴,足不出户地守着她。”文锦说着说着,便见榻上的小姑娘用锦被捂着脸,“姐姐莫要说了,我不要听!”

既然燕桓背着她闹出这些动静,每日一盅炖汤,夜里一碗牛乳又是为何?

玲珑再次奉药的时候,秦悦皱着眉不肯吃药。

及至用饭之时,秦悦忽然对玲珑道:“我不吃酒酿鸡蛋!”

玲珑左右为难,殿下嘱咐她务必亲眼看着姑娘服下,可是阿吾姐姐又不肯吃。

“告诉他,是我不肯吃,不是你服侍不周。”秦悦下定决心,“还有,我要见他。”

自从用了午饭,秦悦便百无聊赖地倚靠在门口,文锦知道小姑娘心里有气,却是劝道:“两条腿的男人满街都是,妹妹何必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秦悦望着文锦,眸子中波光盈盈,“若是哥哥喜欢上了旁人,你会不会伤心?”

文锦撇了撇嘴,“两条腿的男人而已,我才不会……”

忽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秦悦心上一喜,连忙抬眼忘望去,却是失落地垂下了脑袋。

来人是赵辛,他捧了一方文书至她近前,眯着眸子笑,“听说你要绝食自尽?”

“是绝药,不是绝食。”秦悦纠正他,“我要见他。”

“阿吾倒是愈发大胆了。”赵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你究竟还是府上的奴婢,竟是胆敢同家主叫板了不成?”

秦悦知道,赵连与赵辛是燕桓的喉舌,赵辛的回话就是他的意思。

她的眸子颤了颤,“阿吾不敢。”

见她服软,赵辛这才将手中的文书递给她,“今日一早收到的,殿下说你来决断。”

秦悦接过文书缓缓展开,目光落至浅色的纸笺之上,怔忪了许久。

文锦好奇地瞟了那文书一眼,她虽然不识字。赵辛却是咳嗽了两声,以示警告。

秦悦猜不透燕桓的心思,他此举是要通知她,还是试探她?可是他这样的举动,不论是何原因,都是故意给她难堪。

秦悦将文书塞给赵辛,笑吟吟道:“阿吾只是府上侍婢,不敢妄言时政之事,实在是难以决断。”

说罢恭恭敬敬地对着赵辛拜了拜,“见文书如见家主。”

赵辛将文书塞入袖中,被她敷衍的态度逗乐,“阿吾的意思,我会一字不差地带给殿下。”

秦悦见赵辛杵在面前不肯走,不由问道:“还有什么事情?”

“为什么不肯服药?”他神色收敛,表情凝重了起来。

秦悦眨了眨眼,反问道:“是他要你来问我?”

赵辛摇头,“你我便算不得相识?难道在你眼里,我只是替殿下传话的木头人?”

秦悦的唇角颤了颤,神色缓了缓,“我不是有意气你。”

“我知道你心中恼怒,可是也不能不食汤药。”赵辛垂眸看她,“阿吾是个惜命的人,对不对?”

秦悦别扭道:“也不是故意不吃,只是觉得苦。”

他面前之人,可不就是一番扭捏小女儿之态,赵辛被他逗笑,“恰好我今日回府,明天带些果食将军给你可好?”

秦悦的眼睛亮了亮,“蜜饯,栗糕……如若有,也带些给我吧!”

赵辛点头,“你喜欢食栗子?”

秦悦不由吞咽了一番,“要糖炒栗子!”

赵辛一一应下,临走之前,终于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难怪从前那样胖!”

文锦只觉眼前一阵冷风,便见阿吾甩了一只绣鞋出去。

赵辛已经遁逃无踪,唯有一串压抑欠揍的低笑声回荡在不远处。

秦悦红着脸,气呼呼地光着脚走上前去,捡起绣鞋复又穿上。

文锦大约看得明白,阿吾妹子本质上是个贵族女子,唯有在旁人嘲笑她胖的时候格外动怒。

她不由安慰道:“待他明日来了,我替你好生揉捏一番。”

秦悦这才消了气,赵辛不是第一回调笑他,只是今日她的确不痛快。

“方才纸上写的是什么,我看你愣了半晌?”文锦问道。

秦悦眸光闪烁,“白水城的消息,哥哥……要订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