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唐菁月听说了杨涵投湖自尽的事情以后,只是挑了挑眉,然后问道:
“为什么呢?”
在敏枝绘声绘色的将当时场景讲述出以后,唐菁月点点头。
从一开始,她就不看好杨涵的未来。
从因为阿皓,杨涵都能把自己活生生的拖成老姑娘这件事情上就能够看出来是,杨涵虽然表面上柔润雅气,但实际上是一个很倔强的人。而这种倔强也正是因为她的柔润雅气。
清高。
清高的人是受不得半丝侮辱的。心,一定要比天高;而命,也一定会比纸薄。这样的人,才能被成为清高的人。至于那些心比天高而一个个又实现了自己冤枉的人,那才不是清高,那是野心家。
杨涵一介商女,却向来被人恭维成辅天第一美人,再谦虚的微笑也抵不过日益累加的虚荣。
当初会和沈知易定亲都已经是走投无路的妥协,这已经算是忍辱负重了。如今遭到沈知易的当面退婚,会投湖自尽也不是想不到的事情。
“人呢,还活着吗?”唐菁月问道。
仅从这一句问话,或许就能看出唐菁月内心仍然是善良之辈。
如果将这世上的人分为两类,一类人会和唐菁月一样,询问道“还活着吗”,而另外一类人只会问:“人呢,死了吗?”
敏枝摇头:“还不知道呢。听说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是半死不活的了。这寒冬腊月的,杨府的湖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听说杨三小姐跳下去的时候,直接大力的把冰面砸出一个硕大的窟窿。杨府的下人说,杨三小姐的额头上有一个大血洞,想来是没被那么冰凉的湖水给淹死,也会一头撞死了。”
唐菁月摇着头,深深拧眉:“那沈知易呢?”
“沈七公子将退婚赔礼扔在杨府门前,正要走呢,听说投湖了,脸色刷白。但杨老爷急忙匆匆的去救杨三小姐了,趁机,沈七公子也就走了。”
真是不要脸的典型。污蔑了定亲的女子,将悔婚的原因全部归咎在女子品性不洁上。恐怕现在还窝在沈府偷偷乐呵呢。杨涵自尽,此事大了。
对于沈知易,唐菁月也真是没有什么好感。至于杨涵……
一代佳人,落得一个如此凄惨的下场,不得不叫人唏嘘。
而且,还是摄政王爷的表亲。于情于理,唐菁月不去一次杨府看望,是不行的。
“下午,备车吧。”
“是。”
唐菁月下午到杨府的时候,只见得杨府的上空都似乎笼罩着一层阴森之气般。下人们个个哭丧着脸,见到贵客前来,也是憋着脸的恭敬。
杨老爷亲自出来迎接。
自从唐菁月第一次来杨府,并没有过去多么漫长的时间,但再见面,给杨老爷的感觉却已然大不相同。如果说之前对于一个仅仅还是护国公府孙小姐的唐菁月,杨老爷可以忽视,那么现在面对大茂的摄政王妃,杨老爷不得不就下跪行礼了。
“草民拜见摄政王妃,王妃万富贵安。”
唐菁月带着敏蕊和敏枝,还有松神医,身着暗色衣物,神情凝重。
去看杨老爷,真是苍老了许多。
“免礼,我听闻三小姐出事,特来探望。”
“草民感谢王妃关怀。”
在跟着杨老爷又去面见了杨老太爷以后,唐菁月这才来到了杨涵的房间,见到那个如今躺在场上毫无动静的人。
杨夫人抹泪:“民妇给王妃请安。”
“恩,”唐菁月应了声,问道,“如今情况可好?”
一听话,杨夫人立刻就是满面泪水,忍不住抽泣起来,“大夫说……说……呜呜……”
看杨涵如今的模样,唐菁月也知道情况非常严重了。若是气若游丝,还证明有救,可是杨涵现在平静的连个呼吸也没有似的,完全如同一块木石。
杨涵额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看来撞上冰面的那一击,着实是致命的。
唐菁月急忙让身后的松神医上前。
对杨夫人说:“这是王府上的大夫,让他给三小姐看看吧。”
一直以来都对唐菁月抱有非常大反感的杨家人,这会儿只能是惊喜若狂起来。死马当作活马医,更何况是摄政王府的大夫。没有想到唐菁月竟然贴心到带着大夫过来。
杨夫人一时间,喜极而泣:“民妇多谢王妃,多谢王妃!”
唐菁月挥手,示意松神医上前把脉。而自己则是坐在了场边,看着面色苍白没有分毫血色的杨涵。
松神医把了脉以后,眉头皱起,可以看出情况确实很棘手。
从药箱里面掏出银针,扎在了杨涵身体的几个穴道上。然后伸出手去探杨涵的鼻息。
等了一会儿的功夫,松神医保持动作不变。
这不禁让唐菁月蹙眉,杨涵的脉象已经弱到连松神医都探不出来了吗?
刚想回头让敏蕊派遣暗卫去皇宫,将吴老祖给请来时,忽然,杨夫人一个惊喜的大叫:“啊,醒了!”
所有人都急忙看去!
只见,并不是杨涵醒了,而是看出杨涵的眼皮子在微微颤动,眼珠子在下面轻轻滑过。
没有谁能比母亲更关注自己的孩子。杨夫人紧张的盯着,口中轻轻的唤道:“涵儿,涵儿你醒醒啊,是娘,是娘……”
说着,眼泪就继续情不自禁的簌簌流出。杨夫人强忍:“涵儿你快醒醒啊。”
母爱是伟大的。也许正是因为杨夫人一声又一声的呼唤,松神医的眉头终于放松了些许。放在杨涵鼻下的手指也拿了回来,再次探上杨涵的脉搏。
银针拔下,重新扎向几个穴位。
这一次,杨涵终于能够再次睁开双眼了。
“涵儿!”
杨涵觉得,自己的心好累。
其实,哪里都累,而心是最累。
这一刻,整个人如同身处仙境,茫茫然不知世事,脑中一片混沌。
不说、不看、不想,眼前的模糊渐渐散去,景物的线条聚集,色彩明亮,凝出一个人的样貌。
陡然间,心都停了。
华容悦……
是她啊。
杨涵看到了华容悦。华容悦依然的明艳动人、令人望之脱俗。
杨涵有些疑惑,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开始将这样一个女子时刻铭记在心了呢?
是初见,是再见,还是投湖之时,还是方才……看到她时。
一切的不幸都来源于那日华容悦应邀来赴杨府的茶话会。他们杨府想害华容悦,结果却害了自家的三小姐。
杨涵依然清楚的记得那日表哥来时,就像一个在战场上的大英雄,从敌军手中夺回了本国至宝。那般让人艳羡。
华容悦啊……一个能和表哥结为连理的女子。
说来,她一直在自负,可也从来没有比过人。能让表哥看入眼的两个女子,她没有一个能比过。华容悦……还有唐菁月。明明是相差那般大的人,却都能进入表哥的青眼,可偏偏她入不进去。
所以,她一直以来是在自负什么呢?
“杨涵,能看到吗?”
唐菁月看到杨涵睁着两只大眼睛看向自己,却好似没有视线焦点的处于放空状态,于是轻声的问道。
屋内的人都在屏气凝神,希望杨三小姐能够恢复过来。
杨夫人哭泣的抽抽噎噎:“涵儿啊,涵儿!”
唐菁月的眉头拧得很紧,对松神医说了一句“怎么回事”之后,再次看向了杨涵,放柔了音色:“杨涵,杨涵?”
忽然,杨涵瞪大了双眼,就像即将断气的人要在临死前最后从空中逮到那么一口气,可却无力,只有一口气一口气从自己的体内流出,无可奈何,令人惊惧。
华容悦!唐菁月!华容悦!唐菁月!
华容悦!
杨涵死死的盯着唐菁月,两只眼睛就像是鱼一般用力的突出。
华容悦的那声“杨涵”,听起来,竟和唐菁月当面第一次见到她,唤她时,别无二样!
那年初见,她对表哥喜欢的女子自然敷衍应对,而唐菁月却带着亲近之色的用几近温柔的语气叫她:杨涵。
唐菁月说起柔软的话时,很美,有一种余音不散的韵味在其中。她一直觉得表哥喜欢唐菁月,也一定是因为唐菁月撒娇时有万种风情。曾经,还偷偷的私下里学过用这种口气说话;曾经,还羡慕过沈府的大小姐能够将唐菁月的音色学得惟妙惟肖!
恍然间,就在眼前泛起白光的那一瞬间,杨涵忽然想起了表哥从来都只称呼华容悦为“月儿”,而不是“容悦”。
到底,是因为将华容悦看做是唐菁月的替身,还是因为……
在一屋子人的注视下,杨涵死了。死在了她母亲哭天抢地的挽留中,死在了父亲悲痛的目光下,也死在了唐菁月惋惜的叹息中。
临死,都是睁大了眼睛的模样,似乎要看清楚这世间对她到底还有多少的不公平,还有多少的屈辱要让她承受。而她的幸福,究竟是在何处。
“节哀”这两个字,唐菁月是说不出口的。经历过亲近人逝世的人都应该知道,这两个字是最毫无意义的空话。
伸手,轻轻的将杨涵睁大的眼睛合上。希望她来世一生能够祥和宁静,万事如意。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