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秀清认真地看了洪宣娇好一会儿。
“宣娇妹子,你以前不这样啊。有些事情该你知道的不会不叫你知道,当然,不该知道的,知道多了也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也许是吧。”洪宣娇望着已经走到门口的杨秀清,心里暗暗地叹息了一声,她紧跟了两步,忍不住地又问到,“四哥,小妹看到您这府里的许多人喜气洋洋,是不是做万岁真的就很惬意?”
杨秀清停下了脚步。他侧脸上下看看洪宣娇,“妹子,现在还有人喊我九千岁吗?”见洪宣娇没有马上回答,他忽然哈哈地笑了起来,“海丰老弟说过这样的话,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乌龟和王八就没一样是好东西的。”
对洪仁达来说,上海的官员可真是就没有几个好东西。安王林海丰兼任上海市市长的时候,上海军政大权完全集于一身,可现在他这个市长,不仅政务贯彻下去都是别别扭扭的,没一样真正的顺利过,吴淞的红海军他根本就指挥不动,而浦东的东方实业更是连门都不叫他跨进去半步。难怪天王的话没人听啊,这里根本就不是洪家的天下。洪仁达恼了,如果没有郎继祖的百般阻拦,他是真的要杀人了。
郎继祖早年是个金陵街头卖卦的半仙儿,不少人都说,他的那一张铁嘴能把死人说活。天军攻克金陵,他的卦摊也就随之变成了历史。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依靠上下两片嘴唇吃饭的他,此时也不得不和那些女人们一起,被征用去修建太阳城。安、宁二王的到来,使得没完没了的太阳城修建暂时停了下来,他也因此解脱了劳役的痛苦。更令他做梦都难以想象到的是,一个偶然的机会他遇到了百无聊赖的国宗洪仁达。作为解闷儿的玩物,善于察言观色、能说会道的郎继祖进入了洪仁达的府邸,一来二去的,又成了洪仁达难以离开的心腹幕僚。 шшш •ttκд n •c○
这次和洪仁达来上海,郎继祖事先给自己着实地算上了一卦,上上签,主大吉大利、富贵盈门。是啊,携带着天王的“尚方宝剑”,不吉利才怪。在天京,和所有人一样,他当然不会不知道东王的厉害。不过,他有个小聪明,鸟无头不飞,蛇无头不行,天下万物九九归一,天朝姓洪,天王才是至高无上的唯一君主,这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对上海的了解,在来到之前,郎继祖只是还停留在报纸和传闻之中,就是这里比天京还好。可是真正到了这个地方,他才明白,这里的事情的确叫谁都会感到头疼。不仅是洪仁达,就是一直蛮以为自己是个大才的他自己,也一时根本适应不了这里。这里的新鲜东西实在太多。
从天京出来,天王给他们的任务是控制上海,尤其是要抓住军队,为以后的天京撑腰壮胆。不要说那个愚蠢到家了的洪仁达,就是郎继祖一开始也把这事情想的过于简单了。
现在这种状况,如果象洪仁达想象的那样,仅仅依靠镇压几个不听话的人来达到他们的目的,显然是件危险的事情。郎继祖还记得他陪洪仁达去红海军吴淞司令部的情景。尽管洪仁达又以天王的诏旨说事,许宗扬却根本就不理那么回事,不要说是想调动他们,那个许宗扬甚至还公开警告他们,不要干涉红海军的军务,否则……
否则什么?许宗扬自然没再说下去,只要看他使劲儿地拍着腰间短枪的那个样子,明眼人谁都明白。
也正是因为这样,郎继祖终于想出了一个高明的主意。他怂恿洪仁达把东方实业准备发往镇江的军火,半路上完全截了下来,发给了李咸池的警备师。利用警备师将士对这批装备的眼热心理,他们不仅一时赢得了不少将士的称颂,还终于找到了一个好助手,警备师二团的团长林阿黄。林阿黄立即被提升为上海警备副司令官,架空了不太听话的李咸池,上海的局面也由此开始似乎有所改观。
最能叫洪仁达、郎继祖感到满意的,是上海的戒严令得到了真正的落实。当刘丽川再次表示出异议的时候,他竟然也能被洪仁达顺利地软禁了起来。
有了这一切,洪仁达、郎继祖开始再次染指东方实业这个庞大的国中国,他们清楚,只有拿下了这里,他们才算是真正能控制了上海。
和前一次一样,气势汹汹的洪仁达、郎继祖被阻拦在了东方实业之外,所不一样的,是今天在这里意外地看见了汪海洋。
洪仁达认识汪海洋,如果没有什么安王的到来,这个不起眼的小家伙,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他的跟前硬起来。真是今非惜比,小家雀都成了老鹰了。
“汪海洋,本官今天没有时间和你们多废话,”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洪仁达指了指林阿黄统领的士兵,“本官奉了天王的诏旨接管上海,这里如果还是天朝的土地,你就把路让开,否则……”
“否则什么?”汪海洋好象很奇怪地问到。
“否则我抓捕你!”洪仁达一跺脚。
“呵呵,那么厉害啊。”汪海洋笑了,“洪大人,本官也正式告诉你,东方实业是内务部所属,不归你上海市政府统辖。你怎么折腾上海,本官也许无权管你,可在这里不行。不要我说我不能让路,就是我让开了,你也走不进去十步。”
说着,他一指后面不远处的红色警戒线,“除了眼前这四个警卫,还有本官,别人你们是看不到的。不是我吓唬你们,只要谁敢跨过去那条线,我保证谁就会马上倒下去,再别想起来。”
“汪总监,听你的意思,就是天王的诏书在这里都不管用了?”郎继祖似乎很惊讶,“如果天朝处处都是这样,各有各的章法,那还要天王干什么?”
汪海洋上下看看郎继祖,轻轻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啊。本官正是为了天朝和天王,才要把这里看得死死的,免得被小人败坏了。”
“哈哈,说的好,说的好!”郎继祖笑着拍了拍手,回头看看跟着的警备师士兵们,“听到了吧,汪总监是为了天王在这里的。”
说着话,他从袖筒里抽出了一份诏书,冲着汪海洋扬了扬,随即缓缓地展开,“天王有旨,上海东方实业公司一切事务统由洪仁达调度,任何人不得搪塞阻挠,钦此。”
“怎么样,汪总监,汪大人,你亲自看看,不会是本官蒙骗你吧。”洪仁达得意地一指郎继祖举着的天王诏旨。
“对不起啊洪大人,我想你是把天王的诏书送错了地方了。”汪海洋没有去接那个所谓的天王诏旨,“这份诏书应当送到总理大臣府,本官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儿,哪里能有直接接受天王旨意的好运气啊。”
“汪大人,天王的诏旨对你都没用,难道你想造反不成?”
汪海洋瞅了瞅凑上前来的林阿黄,奇怪地问到,“你是何方神圣啊?”
“本官上海警备副司令官,林阿黄。”林阿黄拍拍腰里卦着的短枪,很有些威武的风采。
“林阿黄?哦,本官想起来了,就是你带人抢劫了江北大军急需的军用物资。听说你还扣留了前来催讨物资的李开芳将军,呵呵,本事不小啊。”汪海洋鄙视地撇了林阿黄一眼,“老林啊,江北大军的弟兄们正在前方流血,没有这批物资的接济,会产生多么重大的后果,你不会不知道,难道你就不怕天朝早晚会和你算这笔帐吗?”
“你少和我来这一套。”林阿黄一瞪眼,“本官是奉命为天朝装备自己的军队,这有什么错?至于那些胆敢违抗天王诏旨,心怀二心的人,本官见一个抓一个,绝对不会手软。”
“好啊,你是不是还想抓我啊?”汪海洋双手抱着肩,冷冷地盯着林阿黄的脸,“不是我看不起你,本官一个人空手可以对付象你这样的十个。不信你试试?你要敢在我面前拔枪,我保证你的枪没举起来,我的刀就会先叫你倒下去。”
看着林阿黄下意识地向后倒退了一步,汪海洋冲着警备师的士兵们举了举手,“弟兄们,我们都是自家兄弟,千万不要受人蒙骗,做出自相残杀的事情来。不要忘了你们的责任。你们都是上海的子弟兵,家人需要一个祥和的太平世界。上海能有今天这样的好景象,来之不易啊,都回去吧,去做你们应该做的事情。”
“汪海洋,你不要蛊惑人心!”郎继祖冲着汪海洋一声尖利的吼叫,随后又看看开始交头接耳的士兵们,“弟兄们,谁见过胆敢抗拒王命的臣民?抗旨就是谋反,不消灭这些企图谋反的家伙,天朝就永无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