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一大清早我把曾樊约出来叙旧, 曾樊一来就站在窗前气我:“我说有才,你近来怎么越来越丑了?”他说这话时面上一本正经说得还挺投入,如此干脆利落从来不用考虑我那脆弱的小心肝儿。
我翻了翻眼皮直接还击:“你这话是从何说起?”未等他回答我又特意十分认真补了句, “不过, 说到底, 终归是你比我丑些。”
“有才, 你……”
笑着指指自己:“我怎么了?”
曾樊使劲哼了声, 想了想似是想起了什么事,神情变得黯淡了些:“最近你总是愁眉不展,就是见了你最喜欢的饭菜也吃不了两个馒头了, 你这样虐待自己自然是要变丑的。”
袖中的手紧了紧我强装无事:“那是这里的饭菜做得不地道,不信你看着下次看见合口的我定能吃上三四个馒头。”
曾樊浑身从里到外透着股嘲意:“在洛国的时候你也吃不了三四个馒头。”然后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很轻, “你最多能吃两个馒头, 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我坐回桌边不说话, 曾樊还是望着窗外:“自从二殿下走后你就一直是这副模样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说这话时曾樊猛地回头看向我将我一脸的失意之色尽数收入眼底,他快走几步到我跟前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和我的目光平视, 声音十分难受:“有才,不要再骗自己了。”
我不说话也不看他只一个劲儿喝茶,半晌才理好头绪:“我没有骗自己,不可能的事就不要去做,若是做了只会徒增烦愁罢了。”
“我和月儿不也是不可能么, 可是我还是坚持到了现在。”他的身影浸在月色中有些苦色, “有才, 你比我幸运, 至少二殿下心中有你。”
之后, 曾樊就那么静静陪我坐着,一盏孤灯, 两道愁影。
第二日天还未亮我拎着行囊离开了鲜卑,屋里留下了两封信,一封是给曾樊的一封是给公主的。
人,往往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其实曾樊才是最适合叱罗月的,希望她能早日明白这一点。
这次离开也不仅仅是因为前一晚上曾樊对我说的一席话,还为了叱罗月。
自己住在鲜卑叱罗月心中的念想就会一直存在,恐怕只有自己走了她才会慢慢试着去接纳曾樊,最终她会发现谁才是那个对的人。
风尘仆仆了一路终于到了京城地界。
元邑,我回来了……
为了不引起百姓的注意我将马卖了改成走路前行。
京城的冬天很冷,很静但很熟悉,到处弥漫着一股子亲切的味道。
进了城先去置办了几件粗布衣衫又吃了顿饭才开始往城郊走。
自己虽然无权无势但是城中见过我的人不在少数,保险起见我还是先找个偏僻的地方住下比较妥当。
走了大半日在一处废弃的茅草屋外停下,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早已蔫掉不过修缮一下应该还算个住处。
我所选的地方位于桃花寺下,正是之前林贵用来藏身的茅草屋。
入了夜,十分安静,偶尔能听到水流的声音。
水流的声音,水桶的声音,打水的声音?!
泉水边,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在忙碌。
他正将一只水桶扔进泉水里,他的脚边放着一只已经装满的水桶。
“师兄?”
打水的背影顿时僵住,我试探着又叫了声:“玄弘,是你么?”
这一次,那僵住的背影迅速转了过来,玄弘一脸的兴奋之色奔了过来:“玄里,你终于回来了!”
故人相见要说的话实在太多。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师兄过得可好?”
玄弘生气撅起了嘴,毕竟还是孩子心性:“玄里,你无缘无故失踪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师父派我们找了好长时间实在是没有你的消息,这段时间你都去了哪里?”
桃花寺也有惦记自己的人,-自己还不算太失败。
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卷入朝堂斗争不是什么好事,我浮夸笑笑:“还能去了哪里?自是有事喽?”
“有事?”玄弘狐疑看了我一眼,显然他并不买账,“有事不会跟师父说一声?此番你无故消失自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玄弘盯着我的眼睛看得我一阵阵心虚,“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己是洛国前太师的身份玄弘他们并不知道我也没打算让他们知道,眼下总要说些什么来说服他:“其实……我……是个逃犯。”
“什么?!”
见玄弘信了我接着说下去:“知道你一时很难接受,不过我就是个逃犯。前些日子被官兵发现了只得四下逃命。”我猛地抓住玄弘的胳膊,“师兄,我是被冤枉的,你要信我!”
他彻底信了:“玄里,你是个好人我自是信你的。”
“多谢师兄,此次我回来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再次见你一面,大家朋友一场毕竟要来道个别。”
我有条有理地说玄弘就认认真真听着:“这么说,你又要走?”
重重点了下头:“恩,我若是继续待在桃花寺会给寺里带来麻烦的,师兄,不要跟其他人说见到我事,不然你会有麻烦的。”
玄弘点了点头眼中挂着些不舍:“此次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玄弘又端出那副师兄的模样,“师弟,一路保重。”
“恩。”
凑活在茅草屋里睡了一夜,第二日天一抹黑去了趟太师府,果然阿六阿七他们还守在府上。
元华帝还算有良心,如果将他们都赶走他们怕是连个容身之处也没有。
从后门溜了进去,院子里只点了几盏昏暗的油灯,后院隐约几个人影相当冷清。
“也不知道太师现在怎么样了?”是阿六的声音。
“太师他吉人自有天相自是会逢凶化吉的,你别胡思乱想。”阿七话虽这般说语气中却有着迟疑和隐忧。
这般说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念想吧。
“阿六阿七,林妈做好饭了你们快些来吃不然饭菜就凉了。”管家曾永在暗处喊他们。
阿六阿七起身去了我也跟了上去,一路上除了他们再也没看见旁人,约摸除了他们其他人早已离开太师府了吧。
偏房中,一张木桌上摆了几盘青菜,一壶清茶。
曾管家,林妈还有阿六阿七他们围在桌边夹着桌上的饭菜吃得津津有味。
以往我在的时候他们几个人都要吃掉一大桌子菜的,眼下饭食缩减成这般看来日子过得很是紧巴。
一只脚迈进门槛,面上挂了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状态很好:“我回来了。”
众人不约而同朝我的方向看来俱是一怔随即跑上前来对着我痛哭流涕:“太师,您总算是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
“太师快坐下吃饭吧。”
一群人在自己面前忙忙碌碌,眼中不觉变得模糊起来,原来有家的感觉是这般好……
与我所料的相差无几,我被抓进宫之后其余的人都相继离开唯剩下他们几人留了下来守着这座宅子。
唯一不同的是太师府不是元华帝留下来的,按照他们的说法元华帝是要封了太师府的,可是元邑相当坚持要留下太师府元华帝才妥协的。
心中莫明有些感动,元邑想得一直都很周到。
跟他们说了说桃花寺的事又说了说流放和鲜卑的事,他们听得一阵阵唏嘘,阿六难得肿了眼泡子,他抓着我的手语气悲戚:“真是委屈太师了。”
我摆摆手纠正:“我现下只是一介草民,太师的官衔莫要再喊了。”
阿六有些激动急切喊着:“可在我们心中太师永远都是太师,洛国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让我们心服的太师了。”
正要再劝,曾管家加了句:“不然,我们就喊太师老爷吧。”
众人点头应下。
看他们这般坚持我只得作罢:“这段日子你们是怎么挺过来的,必定很是艰难吧。”
曾管家带着慈祥的笑笑出几道皱纹:“多亏了二殿下和花姑娘接济,不然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又是元邑……
掩去眼中的异样我问:“花姑娘……也帮忙了?”
阿七向前迈出一步很是开心:“是的,太师府出事以后花姑娘就经常带些银两蔬菜过来。”
人心果然难测,没想到花姑娘居然有这样一副好心肠。
第二日,依旧是大晚上的光景,我摸着黑去了香香楼。
是时,花香香坐在二楼雅间休息,瞧我进来十分惊讶。
她立马将我拉了进去关上了门:“太师现在可是在洛国怎的就这般来了香香楼?”
在桌边坐下我话里带了些歉意:“想着这些日子以来花姑娘对太师府的照顾我心中感激得很就想来登门道谢,一时没考虑周全还望花姑娘见谅。”
花香香倒也不气看那模样只是有几分担忧:“来的时候没人看见太师吧?”
我笑着点点头心中莫名苦涩,物是人非的感触还真是不好受:“没有。”
她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给我倒了杯茶她又问,“太师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
喝了口茶我看向窗外心绪有些烦乱:“就想安稳过日子。”
意识到自己此时的状态有些不好我立马回神冲她笑了笑:“无论如何我始终没料到花姑娘会来帮太师府,虽然太子现在没了后台可毕竟这样一来有些违背太子的意思……”
“太子?我做事与太子何干?”
这次换我迷糊了:“一直以来花姑娘不是在为太子元锦效力么?”
花香香终于明白过来我说的是什么,她的眼神在那个瞬间变得灰暗无光:“太师错了,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是在帮三殿下做事。”
三殿下?!元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