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丧期

当日我拿元邑送的狼毫笔画了幅他的画像打算第二日带进宫让他看看说不定心情会好些, 心情好了说不定病就会好些。

半夜起了风房门撞得砰砰响,我起身去关好,回头便看到了那个印在心尖儿上的人。

元邑一身月华白裳, 墨发垂至腰间荡出好看的弧度, 他风华万千那般站着将我直直望着, 眼中的是少见的缱绻温柔。

多年不见一时见了还真不知该说些什么, 双手收回袖中暗暗握紧我带了抹随意的笑心中却十分激动:“好久不见。”

元邑冲我淡淡一笑甚是欢喜:“的确, 好久不见。”

身形有些不稳晃了晃,元邑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只是那么简单将我看着。

两人之间距离虽算不上远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看着有几分凄凉, 我艰难动了动嘴唇话中还是不自觉流露出几分落寞:“陛下不在宫中陪皇后和太子怎的来了此处?”

元邑也不忌讳说话直爽了不少,他的唇边依旧挂着浅淡笑意:“想你了, 来看看。”

袖中的手收得更紧, 我强忍住心头的酸涩与砰然:“为了陛下的名声, 以后陛下还是不要来的好。”

元邑点点头,他的声音变得空洞似是遥远的倾诉:“放心, 以后我不会再来了。今日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再来看看你。”

心中蓦地恐慌起来,我上前一步试图触碰去触碰,转瞬元邑化作一片片梅瓣消散开去。

心下大惊直接朝他消失的方向奔去:“元邑!”

无端惊出一身的冷汗,我喘着粗气望着面前的丹青发呆, 原来……只是一场噩梦……

好在, 只是一个梦。

“咚咚”声响起, 是阿七的声音:“老爷, 你快些起来吧, 宫里……出事了……”

顾不得穿鞋我直奔出房门,阿七红肿着眼泡儿直哭:“老爷……”

说不上是怎么个心境, 直觉那一刻一颗心绷得紧紧的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双手扒在房门上划出几道痕迹,我艰涩道:“说。”

“老爷……”阿七哭得前一句够不上后一句,“陛下……陛下……他驾崩了……”

他说,元邑驾崩了,他说元邑驾崩了!!!!

面前一阵眩晕,我两眼一黑险些晕了过去,抓住另一扇门才勉强撑住:“我……要进宫!”

“不可!”王洛匆匆赶了过来眼角泪痕未干,他身上穿着白衣看那模样是刚从宫里回来。

我睁着干涩的双眼低吼:“为什么?!”

“眼下宫中瘟疫横行他不想让你遇险,这个……你比谁都清楚!”

不想让我遇险么?可是如果再也见不到他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挣脱开众人的阻拦我直直往府外奔,可是跑到门口我就不跑了。

门口,惨淡月影下站着一个人。

背影挺直,不苟言笑一如他的主子。

“长尉?”跌跌撞撞冲到长尉跟前。

长尉身着白色丧衣站在门口,他的眼角眉梢挂着浓浓霜色:“陛下他不想你进宫。”

长尉武功极高若他说不想让我进宫我自然是进不了,我近乎乞求望着他:“我只是想见他最后一面,这样……也不可以么?”

长尉声音冷凝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陛下临终前特意下令说他不想见你,陛下都去了你就不要再给他添堵了。”

都已经说得这般决绝清晰也不知自己还在奢望什么,我看了长尉一眼蓦然笑开,有什么顺风化开:“既如此,就依他的意思。”

不想见,那我便顺了你的意吧。

元邑丧期过后我也彻底接受了元邑已经离开的事实,整日郁郁寡欢待在府上。

入了冬,天气越发地冷,我站在门口捧着手炉看着院子里的梅花愣神。

阿六领着几个人朝我的院子走了过来,懒得抬起眼皮直到那几个人走得近了我才看清来的人是谁。

“你们两个怎的有空来我府上?”

王洛拎过曾昱手中的酒坛子晃了晃:“喝一杯?”

我扯出个若有似无的笑:“好。”

几杯烈酒下肚王洛神色变了几变似是斟酌着要如何开口,我也不说破静等着他先开口。

又是一杯酒下肚,曾昱彻底醉倒王洛终于有了些醉意,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你啊,不要整日这么难受,元邑他不想看见你这样……”

我苦笑连连:“他都不在了又如何看得见?何况,他到死都不想见我……”

“其实,元邑得瘟疫的事我早就知道了,上次就想跟你说被曾昱拦住了,他怕你知道了又会做傻事,看你的模样也像是放下了后来仔细想想此事还是不说的好。”

我轻笑一声视线一片模糊:“看来只有我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不过知道了又能怎样,元邑到死都不想见我。”

王洛被我气笑:“我说你是不是傻,事到如今你还看不出么?元邑他心中一直都有你,即使你伤他骗他他的心中从来都没有怨过你。”

这句话听着何其熟悉,多年前自己曾亲口对元邑说过同样的话,只是当时自己口中在意的人并不是他……

我无奈摇摇头:“既如此,那为何他不让我进宫见他?”

王洛被我彻底气笑:“你倒是说说自己想以什么身份去见他?若是被皇后太子发现了你的存在你觉得你还会活得这么潇洒么?”

我们既不是朋友也不是夫妻,是啊,呵,我要以什么身份去见他?

“长尉都跟我说了,陛下临终前一直唤的都是你的名字,一字一句都是你的名字……都这样了,难道还不够么?!”

见我情绪缓和了些王洛自袖中掏出一封书信递了过来:“长尉给的,说是陛下走时留给你的。”

颤抖着手打开信封,信纸叠得整整齐齐上面飘逸洒脱的几个字一如他的人一般:“不管你心中如何作想,我对你的心思始终如一。”

胸口一阵血气上涌我激动地狂咳起来,王洛上前帮我顺气:“悠着点,早知你读了信这么激动就不拿给你了,自己身子要紧。”

好不容易顺了口气上来,王洛将我扶进屋中坐好,他面色纠结好一会儿才缓缓从袖中掏出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