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骤起,吹得“夜魔”和“影魔”身上一凉。棺材里又响起了指甲抓挠的声音。“夜魔”和“影魔”不约而同看向太史信。
太史信看看两人的腰间:“我的宝剑没带出来,你们俩带家伙了吗?”
“影魔”摇摇头。“夜魔”拍了一下口袋:“我带着手里剑。”
太史信指了指响动不已的棺材:“对付里边那玩意儿,手里剑没用,桃木剑还差不多。现在进退两难。待在这里是坐以待毙,冲出去又不知道外边那个有多厉害。”说完,他解开了腰带。
“影魔”和“夜魔”原本觉得太史信所言有理,看到他竟然解开了腰带,立刻躲到另一边:“不要脸”、“色狼”。
太史信“哼”了一声:“我又没学过轻功,想要上房就只能靠这个。”他说着,轮转着腰带,往上一抛,把腰带缠在了房梁上,抓着腰带开始往上爬。
“影魔”和“夜魔”对视一眼:“是我疏忽了,上次没留意他的腰带这么好用,回去就从他那里抢过来。”太史信的腰带是西南深山里的软藤特制的,耐磨耐拉,平时被反复对折后看着似乎不长,全伸展开长达一丈多,配合金属锁扣,必要时就是攀爬用的绳索。
两个姑娘谈话间,太史信已经爬上了房梁。他把腰带抛向了“夜魔”,后者也麻利地顺着腰带爬上了房梁。“影魔”小嘴一撇,急得快哭了:“我爬不上去。”太史信让“影魔”抓紧腰带,硬是把她拽上了房梁。
趴在离地一丈多的房梁上,两个姑娘顿时觉得安全多了。她们一起向太史信道谢。太史信示意两人不要出声,继续盯着下边的情况。
不多一会儿,脚步声由远而近。七八个人走进灵堂。这些人脸上涂得惨白惨白,嘴唇红得发黑,脚步却分明是活人。打头的胖子左看右看,有些失望:“这就吓跑了?”另外两个人则动手开始拆棺材盖子:“人吓跑了,这戏也要做够,升棺发财!”
太史信心中疑惑,“升棺发财”这种话是盗墓贼的暗语,莫非下边的是一群盗墓贼?
伴随棺材盖子被打开,太史信看向棺材里。棺材里并没有周三太爷的尸首,更没有僵尸之类的怪物,而是有两只毛茸茸的小动物。太史信认真瞅了瞅,认出那小动物似乎是貂之类的。刚才应该就是这些动物在挠棺材板。
打头的胖子把小动物抓出来放到地面上,它们很快跑得不见了。那胖子端起一盆红色液体洒进棺材。“夜魔”和“影魔”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不由地都皱了皱眉。一个瘦子伸手在液体中蘸了一下,在墙上印出一个血手印,干嚎一声:“啊,我死得好惨呀!”
胖子又并拢双腿,学着僵尸的样子往前跳了几步。刚才有个守灵人被吓跑的时候打落了一支没点燃的蜡烛。胖子一不小心跳到了蜡烛上,一下子摔了个四脚朝天。
“影魔”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胖子顾不得屁股疼,大喝一声:“谁?”另外几个人也立刻查看四周,寻找笑声的来源。他们翻找了香案的底下,查看了花圈的背后,一无所获,不约而同地抬头……
突然,所有的烛火一齐熄灭,灵堂陷入一片黑暗。不知是谁骂道:“他娘娘的,忽然刮妖风,把蜡烛都吹灭了。”另一个声音颤抖着说:“怎,怎么会所有蜡烛一块儿没了。”
“夜魔”听力很好,根据声音分辨出说话人的方位,朝那边扔出一个小石子儿。只听“诶哟”一声,又有人怒骂:“是谁砸我?”“影魔”和“夜魔”身子紧贴在一起,掩口而笑。
太史信内心感慨这两个人虽然是“黯灭”组织身怀绝技的杀手,可能实战经验并不丰富,还是少女心性,这时候还有心思调皮。
黑暗中又有人大喊:“老三,快去院子里拿几个灯笼过来。”胖子应声而出,还没走到灵堂门口,就看到一道殷红如血的人影一晃而过。胖子犹豫不前,腿不由自主地打颤:“什么玩意儿?”
“影魔”的身体也微微发抖。她抱着“夜魔”,却看向了太史信,小声说:“我以为刚才看花眼了。”太史信摇摇头,继续盯着门口。不知什么原因,此时院子里的灯笼也都灭了,只剩下月光洒在地面上,安静得有些吓人。
胖子慢慢走到灵堂门口,骂了几句脏话给自己壮胆,一发狠,冲进院子。
灵堂中的众人听到一声惨叫,接着又是死一般的沉寂。那些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房梁上的“夜魔”把脑袋藏在“夜魔”怀里,明亮的眼睛也紧盯着灵堂门口。
下边有人忽然喊了一句:“一二三,跑。”几个人争先恐后地跑了出去。这次倒是没传来任何人的惨叫,只听见这几个人越跑越远。
这下轮到太史信和两个姑娘面面相觑了。他们本来想着静观其变,等到外边的东西进来,浑水摸鱼也好,借机脱身也罢,总比赤手空拳面对妖魔鬼怪要强。现在下边的人全跑了,太史信等三人也没有了投机取巧的余地。
“我先下去看看,没事儿了你们再下来。”太史信说着,又把腰带一端固定在房梁上,准备拽着腰带滑降下去。
两个姑娘难得关心起太史信的安全了。“影魔”注视着门口:“你小心行事,还指望你替我赚钱呢。”“夜魔”把手里剑拿出来准备好:“就是,我的杂活儿可都承包给你了。”
“夜魔”话音未落,一个人影已经出现在了灵堂的门口。靠着月光,太史信看到那个人影穿着火红的长裙,披头散发,面目都被头发遮住了。这打扮,正是民间传说中厉鬼的样子。
“影魔”的声音有些颤抖:“这,是人是鬼?”
太史信摇摇头:“一会儿等她靠近了,我去缠着她,你们俩赶紧跑!”
“夜魔”和“影魔”握了握对方的手以示鼓励。
门口的人影无声无息地移动进来。最诡异的是,“她”丝毫没有迈步的动作,而是以贴地飘行的方式移动。看到这一幕,太史信惊骇异常,努力平复自己急促的呼吸。“夜魔”和“影魔”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免得因恐惧而出声。
那人影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她”绕着棺材飘了一圈,又飘过了香案所在的位置,时而往前飘,时而往后飘,时而又侧着身飘,飘过了灵堂的大部分位置。这匪夷所思的飘动,更让太史信三人觉得这东西不是活人。
太史信在琢磨是先发制人还是静观其变,“夜魔”和“影魔”伏在房梁上,大气不敢喘。下边的人影晃了一圈,没找到人,缓缓地抬起头,正好对上“夜魔”的目光。
“夜魔”昏暗中看到了一张被头发覆盖的脸,心头一紧,忍不住把手里剑甩了过去。
下边的人影袖子一甩,把迎面而来的手里剑挡在一边,身子一跃,就冲着“夜魔”扑来。
“快跳!”太史信一声大喝,叫醒了被吓呆的“夜魔”。“夜魔”纵身从房梁上跳下。太史信一手拽着“影魔”,一手抓着腰带,从房梁上滑降,正好躲过那道人影。双脚着地后,他顾不得抓着腰带的手心火辣辣地疼,赶紧把惊魂未定的“夜魔”和“影魔”往外推:“快跑!”两个姑娘顾不得答话,起身往外跑。
那道人影也紧接着从房梁上跳下,落在太史信身前。太史信毫不迟疑,伸脚勾起地上的板凳甩了过去。对方袖子一挥,把板凳扫到一旁。太史信心下一动:既然对方把手里剑、板凳这些东西挡到一旁而非贴脸硬接,说明物理攻击对于这家伙还是有效果的。无论面对的是什么,只要知道对方并非刀枪不入,太史信就有和它周旋的信心。
太史信一边往外边退,一边把踩到、看到的一切杂物扔向那个人影。这种倒垃圾式的攻击并没有什么杀伤效果,但确实迟滞了对方的行动,太史信也得以顺利退到灵堂的门口。他转身跑出没两步,腰间就被一根红绳套住,整个人被往回拖。太史信转身,看到自己正是被那个一身红的人影往回拽。他想了一下,没有挣扎,反而助跑几步,靠近那人影的时候突然躺倒,借势在地上滑了过去。
太史信想的是和上次对战“血魔”时一样,趁敌人不备,侧躺在地上施展“断子绝孙脚”。哪知对方一看太史信躺倒,立刻侧滑到一旁,同时挥动绳索,往太史信脖子上缠了几圈。太史信一手撑开缠绕脖子的绳索,一手从腿上拔出一把匕首,挣扎着对绳索进行切割。
那道人影也没闲着,倏忽移动到太史信身旁,伸手向太史信头顶拍下。太史信下意识举起匕首挡了一下,顾不得身上缠着绳索,就地一滚,滚到对方身旁,打算利用自己在地板上翻腾的经验进行缠斗。对方显然没料到太史信会采用这种方式,连忙后退,结果裙摆被太史信压住。只听“刺啦”一声,那人影裙子的下摆被扯烂。“不要脸!”那人啐了一声,一脚把太史信踢飞到一边的墙上。
太史信左肩撞到墙上,感觉左臂无法抬起,同时被踢中的肋骨刺痛不已。在格斗中有一种说法,“宁挨三拳不挨一肘”,说的是被打中三拳的伤势可能也没有被肘击一次的伤势重,因为肘击的力度通常更重。相比之下,“投技”(类似摔跤的那些招数)的杀伤力往往更强,因为人在被举起并摔下的过程中,承受的力度可能超过自身的体重,受到的伤害自然更加严重。太史信被这么一摔,左肩承受巨大冲击,饶是他皮糙肉厚,也只能先靠在墙边缓缓。经过刚才的交手,他已经确定,对方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而是个装神弄鬼的活人。可饶是如此,太史信仍然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对方身为女子,仓促之下伸脚这么一铲,就把自己这个壮年男子踢飞了!能踢出如此效果,此人要么力气极大,要么格斗水平很高,甚至可能兼而有之。无论情况如何,都不是已经受伤的太史信能应对的。
那人裙子已破,索性直接把裙子脱掉,露出里边的长衣长裤(这大热天的,也真不嫌捂得慌),走到太史信身旁。太史信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缓了。对方停了一下,伸手去探太史信的鼻息。
太史信猛然伸出右手,抓住对方的手往自己这边一拽,随后松手,五指化作爪子,直取对方面门。那人却早有准备,一手抓住太史信的右手,一手捏住太史信的喉咙,发出一声嘲笑:“玩完了没有?”
太史信扭动着脖子回答:“玩完了……”
那人放开太史信的脖子:“刚才那两个是你什么人呀?”
太史信咳嗽了一声:“同伴。”
那人哼了一声:“这不白说吗,你们一起出现,当然是同伴。你甘愿留下给他们断后,这交情,可是不浅。”
太史信笑笑:“你装神弄鬼这么久,不是为了问我这些事儿吧?”
那人又直接握住了太史信的喉咙:“我如果是你,就会好好回话。”
太史信又咳嗽了几声:“是,我好好回话。你松手,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那人松开手,继续问:“他们是你什么人?”
太史信自嘲地一笑:“她们是刺客,想要取我性命。”
那人哈哈大笑:“天下竟然有你这样的蠢货!他们是刺客,你更应该丢下他们自己逃命,哪有给想要杀自己的人断后的?”
太史信刚才被踢中的腋下又疼了一下,他缓了缓,说:“她们被你吓得腿都软了,让她俩断后,我们都得死。我来断后,能活一个算一个……”
那人点点头,忽然高声说:“说得真有道理,‘夜魔’、‘影魔’,你们可听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