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无命冷冷的看着面前这一具生魂,容色平静,只是淡淡的说:“你生机断绝,残魂只剩下一缕,若非昆仑奴有神通法境的修为,你这一缕残魂根本就抽摄不出,一天之内,必然消散殆尽,你即便再恨,也是无用。”
阴绝的残魂在大殿虚空中变幻如一束光火,一线上冲,尽头处冷厉木讷的脸庞狰狞咆哮。
“恨,我好恨,主上,阴绝不甘心。”
“不甘心也是枉然。”司马无命望着阴绝,眼中无悲无喜,一如看着汪东城与天青子:“你与易流云的厮杀始终是抱着高高在上的心态,而易流云却正是捉住了你轻视的心理,从而于战斗中不着声色的布局,最后,一击将你击败,毫无翻盘的可能,这样的对手比你更狠,比你更绝,最重要的,他比你更强,你拿什么和别人拼。”
“不,主上,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对不会重蹈覆辙,我一定会以雷霆手段将其诛杀,绝不轻敌大意,主上,绝不!”阴绝的残魂在咆哮。
“可是,你的三具傀儡都被毁了,拿什么来报复?”司马无命看着阴绝,眼眸仿佛藏有一整个大海,深邃难测。
傀儡被毁,阴绝的残魂就如同爆裂的火焰般炸开似的,一线笔直的光影纠结撕裂,恍若一盆火,魂火盆中,阴绝的脸如恶鬼般狰狞,“我的傀儡,我的血液,只要能杀了易流云那厮,主上,阴绝愿意付出一切,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方法并非没有。”司马无命口风忽然一转。
“什么方法,主上且告诉阴绝,我好恨啊……”因为残魂缘故,阴绝经常的思维有些混乱。
司马无命淡淡的说:“我知晓古之秘法,能让你与傀儡融合一体,傀儡拥有你神魂意识,而你具有傀儡无匹的力量,如何?”
阴绝的残魂忽然一滞,低声呢喃:“要违背宗门的铁规么?不,不……”
“我知道傀儡宗第一门规便是人与傀儡不可结合一处,傀儡与宿主必须分开,这是每一个傀儡宗当铭记于心,该以性命守护的法规,但如今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可走,阴绝,你自己考虑。”司马无命阅历过人,于典籍司苦读十五年,甚至不惜在异度秘境内耗费百年光阴,遍揽群书,对于他而言,玄道十门并无太多的隐秘可言。
司马无命转身,气定神闲的望着殿墙上的花纹。
阴绝的思绪只考虑了不到三个呼吸的时间,极度的怨恨很快让他忘却了宗门铁规,扭曲的面庞于刹那间狰狞如魔,“主上,阴绝愿意舍弃一切,与傀儡融为一体,只要能杀了易流云那个畜生,我愿意舍弃一切。”
“很好,”司马无命淡淡的应了一句,打了个响指,大殿外有一抹暗灰色的幽灵飘了过来,手中捧着一方玉匣。
司马无命长袖一卷,阴绝的残魂顿入玉匣之中,没了生息。
“存入化龙池中。”
暗灰色的幽灵恭敬的点头,又极快的飘出了大殿。
此时,司马无命才转身望向身旁的面具巨人,淡淡的问:“奴叔,你觉得我驭下的方式可否正确?”
面具巨人微微躬身,以略显谦卑的姿态回应:“少主对待汪东城与天青子的方法老奴还能理解,这二人实力不俗,且天赋出众,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活着,对待有用之人的确是以怀柔为佳,但老奴不明白,少主为何要花费极大的力气将化龙池中那一具半步神通境的傀儡给祭出,即便与阴绝融合,威力也难有提升,何况还要花费少主极大的代价。”
司马无命笑了笑:“人,没有了顾忌与底线时才会变的疯狂可怕,往昔,阴绝的心中还存有一丝顾虑,身为一个玄修对于师门的顾虑,可如今的他,抛却了顾虑,只余留下执念,从此以后,将会成为一个极可怕的杀戮机器,不再有多余的情绪,仅仅是杀戮,这样的阴绝才是最可怕的,也正是我所期待的。”
面具巨人心头一惊,“难道这些都是少主早就预料到的。”
司马无命笑了笑,目光变的深邃如海,“阴绝过往太骄傲了,过于自负,是一把快刀却并非是一把好刀,但经此淬炼,他将会彻底淬去杂质,成为我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好刀。”
“易流云,当阴绝再次出现在你面前时,一个完全熟悉你的手段,对你有着无穷怨恨的对手,你又能如何应对?”
淡笑声中,司马无命一步掠出殿外,身影漂浮在虚空之中,他的步伐交错一闪,下一瞬,已然来到数万里之外的一处巨大山脉之间。
在他面前,正横亘着一扇巨大的玉石山门,千丈高,近乎与天平齐,玉门的最上端,刻着流云古宗四个虬劲有力的大字。
“流云宗,我又回来了。”
司马无命轻轻一笑,负手踱步,一步步向着山顶而去。
……………………
与此同时,风澜大陆最遥远的尽头,虚空至深处,阳光无法笼罩的阴暗之所,一座犹如巨大山峦般的雄伟城池悬空而立,城池周身如墨,不染纤尘,漂浮时无声无息。
城池横亘十万里,广袤深邃至难以想象,仿佛一座巍峨连绵的山脉,城池下,是一方水波不扬的血色海洋,上方,则是漆黑如墨的天幕。
阳光在数里外顿止,退却散去,这一方空间犹如永夜的画卷,静谧深邃。
漆黑的城池内,无数的宫殿错落有致的比邻而立,层层向上堆积,顶峰处,是一座形如巨手的诡异宫殿,五指开阖,仿似要将天穹囊入掌心之间。
五指大殿内,空泛悠远,如静谧的池水,不起一丝波澜,深邃的大殿尽头,有五根百丈高的漆黑手指,酷似人的手掌,但拇指与尾指持根而断,余留下枯竭如铁的断口。
一者灰黑如焚,一者平整如镜。
三根伫立完好的钢铁手指上,有三个模糊的人影盘膝跌坐,高矮不一。
殿内空泛幽玄,不闻一丝声响,时光在这里仿似顿止,被天地所遗弃。
就在此时,极远极远处,有一声闷雷炸响,响彻虚空,浓密如墨的天幕上一道漆黑的雷霆之光劈斩而下,径直没入城池最巅峰五指大殿之中。
尔后,一切便都仿似活了过来。
“时间到了。”中指柱上,一个人影颤动了下,如同蝉翼抖去灰尘,显露出一个枯瘦老者的模样,容色沧桑,眼神如死灰。
“不错,时间是到了。”无名指柱上,一个瘦削的人影尖声应和着,她容色艳丽,一袭白发如丝垂落,发丝象是壁虎般蔓延至整座百丈高的指柱,盘旋纠缠,直至地面。
“呼,时光过的真快,又是一个两万年过去了。”食指柱上,一个魁梧的大汉长呼一口气,呼吸的刹那,幽暗之色从他的眉角、发丝,每一寸肌肤处迅速退却,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升腾燃烧的黑色火焰,浓烈奔放,将大汉周身包裹,如披火焰大氅。
“既然时间到了,便让手下的儿郎们动身吧,这一届的神战开启之时已然降临,‘草刍们’忘却我们的时间足够漫长了,让十王觐见吧。”
老者的声音若春雷响彻整个偌大的城池,下一瞬,整座枯寂之城顿时活了过来,各种古怪的声响在各大宫殿中此起彼伏,最终,有十个高矮不一的模糊身影迈进五指大殿之内,这些身影的出场方式各自不同,有些迈步沉重有力,地动山摇,有些飘动时诡异无声,还有些呼吸如九天雷裂。
“遮天城十法王参见三尊。”
十个人影的声音出奇的一致,空泛的大殿内气息顿如浪潮般凶样,但泾渭分明,各自的声音仿似带有极强的侵袭力,将大殿的空间划分为整整十分,彼此对抗。
“还记得你们的天命么?”中指柱上的老者低声问道。
“收割玄界草刍们的道统,供奉给九天大神尊。”大殿中的十法王们整齐划一的回应。
“不错,两万年一届的‘神战’开启,就是你们完成天命之时,草刍们在四方玄界建立门派,自成道统,这便是对神灵的不敬,对天地的亵渎,尔等秉承诸神意志而生,乃是神之使者,割杀草刍便是尔等的天命所在,也是为永恒不朽付出的代价,去吧,拜过‘神统’之象,就踏上你们的征程吧,用你们的血与火点燃这个污秽的大地,让天地恢复清明。”
老者的声音在每一个法王的心中如魔音响彻,十王同时恭敬的低头,他们齐齐的跪下,五体投地,对着指柱上的三人深深一拜。
他们拜的并非是三人,而是三人身后一尊漆黑诡异的巨大雕像,这一尊雕像没有任何具体的形体,只是一尊圆柱,仿佛死物一般。
“去吧,带着草刍们的道统回来,神统等着你们的供养。”
十王再度伏首,转身,昂然出了大殿。
此时,在城池之外,那一方枯寂血色的海洋忽然如同火煮一般,海水不断的翻滚汹涌,就恰似有亿万水眼于其中升腾炽烈,紧接着,一刹那的光景,血色的海水中响起惊人的咆哮之声,无数巨大的身影从水底攀附而出,有些形如蛟龙、有些形容猛虎、有些则如巨大的昆虫。
这些异兽无一例外都凶猛恶残,仰天咆哮之后,分成十列,拜伏于水面。
一息之后,城池之上便出现了十面旗帜,每一面旗帜必然被一只大军包裹,大军拥着法王,降落于海面,乘坐着异兽,向天地的四面八方进军。
但凡大军所过之处,阳关必然退却,仿似天被遮拦一般,漆黑如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