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叔侄初遇

王天护的声音传到耳边,吓了容若一大跳,忙往外看去。

只见长街上的行人自动往两边让开,现出十多骑正疾驰过来的快马。

以王天护为首的十多个人,俱都鲜衣丽服,身披漂亮的轻甲,独其中一匹马上男子只着青衫,但气度高华,容貌俊雅,竟把身旁一干衣鲜甲亮的人全都比得黯然失色。

几乎不用往那混乱的记忆中去搜索资料,容若已经悄悄地念出了五个字:“摄政王萧逸。”

转眼间,快马已至酒店外,萧逸首先下马,进得店来,对着容若拜了下去:“皇上!”

容若忙上前三步,急急伸手扶住刚刚跪到地上的萧逸,急道:“叔叔快不要多礼。”

萧逸微微一怔。这皇帝小的时候,只叫他七皇叔,渐渐长大懂事,对他多了心结,见面只冷冷喊一声摄政王,何曾这般如平常百姓见了长辈亲人一般,亲亲热热,叫一声叔叔。

容若乘着他一愣的机会,两膀拚命用力,终于把萧逸托了起来。

这时,王天护带着一干卫士,已在店外拜了一地:“皇上。”

这番阵仗,早把无数百姓吓得直了眼,人人手忙脚乱地跟着跪了下去,混乱中,一叠声地三呼万岁。

董嫣然惊愕地望着容若,也身不由主地往下跪去。

性德目光往四周一扫,见除了容若和萧逸,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自己也不便显出特别来,便也跪到了人群之中。

“皇上!”萧逸宽心地冲容若一笑,但神色间带着些微的责备。

容若缩缩脑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心虚地笑了笑,为了转移大人的注意力,他立刻一指董嫣然:“七叔,这位是董御史的女儿,刚才,竟被无赖泼皮当街调戏。我们大楚国京都的王法都不知在哪里了,要不是我见义勇为、挺身而出,这位姑娘还不知要受多少羞辱呢!”

萧逸的眉头一皱,不但没给邀功的皇帝几句夸奖,反而低声责叱:“皇上是千金之躯,怎可如此冒险?我必将此事禀明太后。”

容若伸伸舌头,脸上做出一个害怕的表情,低声哀求:“七叔,不要告诉母后,母后会狠狠地教训你可怜的小侄儿的。”

面对这个明显在装小孩扮可怜的皇帝,萧逸啼笑皆非,有心要教训,但又不好对皇帝说出太重的话,只得罢了,扭头对董嫣然说:“董小姐受惊了,此事我会下令追查严办的。”

董嫣然虽然是冰雪聪明的女子,但也被眼前的种种惊变吓住了,开始只能震惊地呆呆望着容若,听到萧逸的话才惊醒过来,忙道:“谢皇上相救,谢王爷关怀。”

容若在萧逸有机会转过头来说教之前,一把将性德拉了起来:“七叔,刚才我为了救董小姐差点被人打了,幸好有他出手相救,他身手很好,我要他做我的侍卫。”

萧逸看到性德,也被他飘逸出尘的气质和出众的容颜所震动,竟连声音也柔和了:“你救了陛下,自有重赏。”

“不用重赏,不用重赏,只要让他当我的侍卫就成了。”容若拉着萧逸的袖子一个劲地扯扯扯,那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分明是若不成功,就非把萧逸的袖子当众扯破不可了。

萧逸有些哭笑不得,对这个皇帝打不得骂不得,说理更是绝对说不通:“陛下,大内侍卫非同小可,必要根底清楚之人……”

“根底清楚得很,刚才我全问过了。”容若急急说:“他叫性德,幼丧父母,在山中长大,自小练得腾跃如飞,动作迅疾。我已赐他萧姓,收他当我的侍卫,君无戏言,这可不能说话不算的。”

萧逸又再看了一眼性德,如此高华气度,他才不会相信容若那简短的介绍呢!只是皇帝这样好的兴头,不能硬着反对,所以只笑了笑:“好吧!一切等回宫后再说。”

容若站在原地不动,固执地说:“七叔不答应,我不回去。”

简直已经是摆明了耍赖到底。

萧逸拿他没办法,只得点头:“好,我答应皇上。”

容若这才高高兴兴点了头,一手牵着萧逸的手,一手又拉了性德,直接就往外大步走。

这样没大没小、没上没下、无君无臣,全不顾礼法规矩的行为,看得王天护等人猛皱眉头。

不过,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和他计较,一个卫士起了身,把自己的马牵过来,屈膝跪倒:“请皇上上马。”

容若望望比自己高出好多的马背,嚥了口唾沫。

这时跪在地上的卫士却已双手向前,伏下了背。

容若一呆,却也立刻明白,这是要自己踩着他的背上马的意思。

他是现代人,这脚怎么踩得下去。

好在他一向机灵,只是愣了愣,回头对着萧逸,扮成不懂事小孩状:“七叔,你扶我上马。”

他的表情、动作,完全是富贵人家娇生惯养长到十五六岁,还没有懂事的孩子,不知人生艰苦,只知和亲人亲近撒娇。

竟连萧逸也怔了怔,恍惚间觉得时光倒转。眼前的孩子刚刚登基,还只有七岁,什么事也不懂,整天就会摇摇摆摆地在面前晃来晃去,不断地扬着小胳膊,喊着:“七皇叔,抱抱。”

自己越是忙得不可开交,他越要在旁边夹缠胡闹,时不时爬到桌子底下去扯他的衣摆,拖他的裤角,总是叫他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又是无可奈何。

思及往事,萧逸在心中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然后上前,双手半抱半扶着容若,助他爬上马背。

萧逸才一松手,容若已经摇摇摆摆得要跌下来了。

来自现代的他,破天荒第一回骑马,两手抓着韁绳,也不知道怎么用力才好,脸色发白,就差没双手乱挥,大声尖叫了。

萧逸自己也给他吓了一跳,连忙扳鞍上马,双手控韁,这才让容若安心地在他双臂中间余惊犹在地喘气。

萧逸虽然知道这个小皇帝从来没有受过良好的教导,既不懂诗词经赋、治国之道,对于骑射之术也是从未涉及,不过,真没想到他窝囊至如此地步。如果不是自己反应迅速,只怕他要在满街百姓面前出丑了。

但他依旧不说什么,只淡淡道:“皇上可否赐臣共马而行的荣幸?”

容若哪里会说不,拚命点头,回头对萧逸一笑,笑容灿烂,语意真诚:“七叔,你待我真好。”

萧逸心中微震,不由自主记起多年前,这孩子,也曾无数次在他怀中笑着说:“七皇叔,你待我真好。”

想不到,事隔多年,他还会这样在自己双臂呵护之下,安心地享受着自己的保护和照料,说出这样的话。

心头的悸动只是一瞬,他很快恢复了平静,催马前行,因为顾着容若,不肯放蹄疾奔,只让马儿缓缓而行。

其他人也都上马随行,性德闲步跟在一旁。

容若高坐马上,看两旁民众全都跪地俯首,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心中暗暗叹气,这样唯我独尊的气派,实在也难怪古往今来,无数人为了这至尊的宝座,争个血流成河。

萧逸在马上闲闲地说:“皇上,侍卫们想求一道恩旨。”

容若点头,回首对萧逸笑说:“七叔,我知道,这全是我的错,我不该贪玩,我不该任性甩掉侍卫们。我回去自向母后请罪,绝不会怪罪别人的。”

他这么快的反应让萧逸感到惊奇,不明白这一向以残暴任性出名的皇帝怎么变得这么聪明,但这孩子无邪的笑容和诚挚的语气,却又让人无法生出防范之心。

他心中好几个念头转动,最后却只淡淡说:“皇上,你应该自称为朕,不应用”我“这个称呼。”

容若不怎么开心地说:“明明是一家人,还要拿什么架子?哪怕是最亲的人,在一起开口闭口的朕,人也生分了。七叔,你不要教训我,我们只论叔侄之谊,不好吗?”

“陛下,天子无私情、无私谊。”

容若望着萧逸,满目期盼:“天子也是人,为什么要有这样的要求。七叔,我情愿你把我当做侄儿来疼爱,不要把我当皇上来敬奉。”

萧逸微笑:“臣不敢。”

容若望着他的眼神,几乎带着哀求:“七叔,若儿从小就没了爹,是你扶我上皇位,是你一直保护着我。你不是臣子,你是我最依赖的亲人,你不要拿出君臣奏对的格局来应付我。”

萧逸心头一惨,怀中的孩子没有父亲,而他,也没有儿女。

曾经多少次抱着无助的他,面对自己至爱的女子,发誓当他做亲骨肉一般,绝不相负。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渐渐改变的。

如果,这孩子,能一直那样对待自己,一直一声声叫着七皇叔,也许,事情,永远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

可是,在冷冰冰互怀心结、互斗手段这么久之后,容若这忽如其来的呼唤,满眼哀恳的真情,却只让他感到身心寒凛。

这个孩子,真的长大了,大到可以把戏做得如此逼真,大到可以对着也许是他最想杀的人,说出如此真情流露的话。

萧逸在心头冷笑,萧逸啊萧逸,无论你愿与不愿,所有的一切,最终要走向最残酷的一面,你所有的忍耐、坚持、犹豫、徘徊、手软、不忍,到底,还能再多久呢?

最终,你是要被这残忍的皇帝,当做他手中被凌虐的小鸟般斩于屠刀之下,还是去做弑君夺位的乱臣贼子,只怕,你自己也回答不了吧!

当容若在前呼后拥之下,来到皇宫外时,就看到黑压压一片的人,全都聚在宫门之外。

远远地看着御驾近前,所有人呼啦啦一下子全跪下去,齐声喊:“恭迎圣上回宫。”

这么大的阵仗,这么多人整齐的喊声,吓得容若身子一晃,若不是有萧逸双臂护着,几乎就一头从马上栽下来了。

他喘着气在马上定了定神,望着眼前黑压压一大片跪着的人,回想自己这高高在上的身分,深深叹了口气,忽然叫:“性德,你来一下。”

性德闻声上前,走到他的马旁。

容若微笑着说:“性德,以后你要天天跟着我,这种很多人跪在我面前,突出我至尊无上的大场面还会有很多。请你记得,经常要提醒我,不要因为这些而迷失了心,不要慢慢觉得自己真是了不起的天之子,从此忘记了平常心,请你一定一定要提醒我。”

性德淡淡点头,就像听到的,只是叮咛自己,早上多为他加一点衣服一般简单。

萧逸却已震惊莫名,失声叫:“陛下!”

容若却只是淡淡笑着对他说:“七叔,从我自御河中被救起,死里逃生,已经大彻大悟。在生死之间走过一圈,人间一切的名利纠纷都不再在意,我只想将往事全忘。今生,就当是从我自水中被救起后,睁开眼的那一刻算起吧!”

“我告诉自己,要孝顺娘亲和叔叔,要善待身边每一个人,要以平常心来看待一切,不要自恃着天子的身分。我真的已不再习惯,别人动不动就叫我皇上,动不动跪地磕头,动不动诚惶诚恐。”

“但我不知道,我的平常心可以保持多久。我想,人性大多软弱,当时光慢慢过去,当我渐渐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之后,如果有一天,别人不尊我为皇上,别人不一见我就跪在地上磕头,也许我反而会不习惯。”

“我猜,这也许就是权力腐蚀人的原因,古往今来,无数英雄名臣,创下伟业,却可全始,难全终,不能及时退步,都只是因为权力这杯美酒太过诱人,一旦沉醉,万难自拔。本来的万丈雄心、为国为民,到后来,都只会转变成为了权力而争夺廝杀。就算本来没有恶心恶意,可是因为舍不下权位,却也不得不去做许多不该做的事。”

“那些文武臣子尚且如此,何况,我是天子,一言出,天下称圣;一语决,万民颂讚。天长日久,我又如何还能看清我自己、看清这个天地。所以,我一定要一个人在我身旁,时时提醒我,叫我警惕,不可失却平常心,不要沉湎于权位的美酒之中。”

他这番话全出真心,他本来就只是个来自现代社会,随遇而安,全无野心的人,绝对不希望自己渐渐被环境改变成玩弄权术、自命尊贵,真以为天下人都比自己低上无数等的所谓皇帝霸主。

但萧逸听来,却如雷惊心,恍惚中,这一生,竟也不过是被皇帝这几句话说尽了。

自小洒脱随分,从不追权逐利,在兄弟之中,一直是最最不起眼的一个。重臣们讲着治国大事,武将们喊着开疆拓土,皇兄们个个嚷着万世功业,只有他清清闲闲、诗酒自娱。所有的争权夺利、血腥杀伐,在他看来,全都是不能理解,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以平常心待人,并不自命高贵,就连王府中的下仆,他也从不喝斥。纵然眼看着心爱之人成为皇后,今生无缘携手,痛入肺腑却并没有想过要去争权夺利、杀戮报复。

直到皇兄沙场战死,国内一片混乱,宫中皆孤儿寡妇,无依无恃。

他的站出来,只是想尽身为皇子的责任,守护自己的国家;只是想尽身为男人的责任,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子,和她血肉相承的孩子。

一场场胜仗,一次次成功,无数人拜在面前,无数人热泪盈眶,愿为他效死。所过之处,欢呼称颂,百姓三呼,有时,竟连万岁万万岁的字眼也叫出来了。

天下之事,皆由他一言而决;举国之政,俱是他一手而断。

军士效死,百姓爱戴,群臣敬畏,皇室感佩。

真的很骄傲、很自豪,真的开始享受这陌生的,却让人感到无比满足的一切。

等到有一天,发现,这样的丰功伟绩,已经变成了杀身大祸的隐患,因为想倾力维护心爱的女子所做的事,却一步步,让自己和她之间开始出现裂痕。

在最风光、最得意的时候,痛苦悄然而至,却再也松不得手、退不了步,再也放不开,手中所拥有的一切了。

权力的美酒,一旦饮下去,又怎么可以不受诱惑,怎么可能不染上毒瘾。

即使睿智如他,也要在深深陷入局中,进退两难之际,才能了悟,权力对人的可怕影响。

可是眼前的人如此年少,怎么可能,比他更清晰地看透这些本质,然后用如此平静安详的语气说出来。

第四章 人近心远第五章 抱打不平第一章 魏王欲见第七章 绝尘而去第八章 收徒盛会第四章 奇思异行第九章 暂得自由第四章 忽得奇援第三章 漠然神心第七章 三日之诺第五章 援兵天降第七章 冰心傲骨第四章 摄政贤王第三章 佳人寻衅第一章 大猎之前第三章 冲锋陷阵第四章 阵前降敌第四章 救卫灭卫第五章 一夜销魂第二章 铁骨县令第五章 抱打不平第六章 及时行乐第四章 真情相激起始章 偶入幻境第五章 巧破机关第十章 嘻笑说书第五章 动之以情第八章 换俘之议有关更新第二章 铁骨县令第三章 惹事生非第三章 公主凤驾第一章 济州知府第九章 众人臣服第一章 不死之身第五章 冷剑初铸第八章 雪衣寂然第七章 求婚宣言第八章 冤家路窄第三章 出手相救人物介绍第一章 回返京城第三章 慈母苦心第五章 制度人心征求意见第七章 人性之叹第八章 少帝美侍第三章 出手相救第三章 巧计连连第三章 惹事生非第二章 挤提风波第八章 满天秘笈第一章 万能靠山第四章 似是故人第七章 楼头相交第十章 血腥命案第六章 暗室之议第四章 真情相激第四章 漫漫长途第八章 金刀奇缘第三章 戏假情真第三章 佳人寻衅第十章 决斗之议第六章 重逢之时第七章 身陷死境番外篇 魏宫密事第九章 乞愿之箭第五章 重逢之喜第一章 大猎之前第七章 若离再现第八章 孤辰剑寒有关继续更新第四章 阵前降敌第二章 秦国改制第一章 情深断肠第十章 处处危机第五章 一夜销魂征求意见第十章 异变再生第一章 嘻笑应变第五章 娇女失踪第十章 血腥命案第二章 性德遭掳第九章 奇特婚事第四章 奇思异行第八章 少帝美侍第九章 神秘人物第八章 怀思之堂第十章 纳兰垂死第九章 太虚异客第三章 兄弟之间第一章 情深断肠第三章 出手相救封面投票第七章 夺喉一招对文章的评论第九章 叔侄之间第七章 夺喉一招第三章 风波又起第四章 苦心若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