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顺着漕河向北而行,远近河面上络绎往来帆幅,都被他们给马不停蹄地纷纷超越过去,又远远的抛在了身后。
事实上在召集军议之前,作为中军的预备队和机动兵力,而始终保持随时可以投入战斗状态的半个膘骑营和一个骑步营,就已然在赵引弓的带领下奉命提前出发了。
为此,他们还破天荒采取了一人双马的轮换配置;一匹用来提供骑乘代步,一匹用来驮载个人的口粮甲械物用,以便在急行军中节约时间,乃至自持和周旋的更久一些。
此外,还有一百多匹专程用来拖拉大车的挽马随行,以装运相应的器材和装备。这样一旦遇敌或是遭遇其他意外时,也有所余力便于迅速投入战斗中。
“一切临机应变尽管放手而为。其他的事物都不要紧,只要人能就会来一个算是一个;”
而之前那位领军的交代话语还历历在耳。
“随后发动起来的全部人马,将会是你们的最好掩护和后盾所在。哪怕事情真的已经无可挽回,也要尽量给我一个结果和答案。吧”
这让他既是感动又是责任重大。更别说如今他们更是去除了太平军的显著特征,而打扮成了军府麾下直属义军的装束;没错,他们这身行头和旗仗的来源,便就是黄王支派给曹小娘子名下,充为军前仪卫的那六百名卫士。
因此,他们这一路风驰电掣过来,几乎没有遇到敢于拦阻和质询他们的存在;但是越是靠近盱眙城之后,他却是挥手摇旗,让人放慢下步伐来。
“取食。。”
然后随着他一声令下,满面风尘的骑卒们开始在缓步行走的马背上,纷纷取出囊袋中的干粮来;自内而外、自后而前的梯次进食起来。
当然了,相比如今步卒们配发到第四代,加入了肉糜和鱼松、干菜碎,却依旧干硬紧实的压缩饼干和代肉罐头;骑卒们的配给待遇就要好的多了;他们则多了麦粉、豆汁和油脂制成的咸炒面,以及颗粒状的糖炒米酥两种选择。
因此,不用怎么费力的啃咬和咀嚼,就能和水吞下去;哪怕在骑乘行进的马背颠簸中,也能迅速而方便的取食和补充体力;而他们携带的两大袋水囊里,也是一袋装着提神兼解渴的烧锅酒水,一袋装着味道浓厚的盐糖水。
另一匹马拉大车上,则是拖着压缩后的豆粕饼和青酵草料块;以便为长时间驱驰的马匹补膘和维持体力。因此,一旦行进队伍暂停下来,就有人给坐骑喂食。
就凭这种急切而有条不紊的节奏,他们在得令后火速进发的日夜兼程之下,仅用了不到一天时间,就已然是逼近了盱眙城的所在。
唯一能够对他们造成妨碍的,反而是那些道路上频繁遭遇的水网、河渠与时好时坏的道路状况;另外就是坐骑所需要停下来恢复体力的间歇。
就在这只有马蹄奔踏和没被进食的沉默间歇之间;先行前往盱眙城下侦查的游骑也纷纷返回。从而带来了盱眙城附近的种种消息;然而,让人意外的是得到的消息却是一片的风平浪静。
就连刚刚易手之后不久的盱眙城也是门禁大开,而任由士民百姓出入往来,就算是见到了前往窥探的游骑,也是不以为意的熟视无睹,就仿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般。
“继续派人去查探,分别沿着江岸和漕河边上,向最后传出消息的地点靠拢。。”
赵引弓断然道。
“我就不信了,这足足近两千多号人头,就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和消息么。。”
半天之后,就像是印证了他的决心和信念一般的;驰出最远的一路侦查游骑,在盱眙城西北向的二十多里外,一个名为京地泽的所在有所初步的发现,疑似被抛弃并焚毁的器械残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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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山阳城下,噤若寒蝉的临时军帐之中,来自黄巢出的信使也刚刚辞别离去。
“据说那发了疯的虚和尚,已经引兵杀过了高邮,人家都说了,谁敢挡道就干谁。。”
“这么说,庞师古、费传古、盖洪他们都不愿前去劝阻和拦截么。。”
“王上已派军库使刘塘、右支使赵璋过去询问情形,姑且先拖住此事再说。。”
“此外,黄王那儿已经说了,若是此事当真,那就是老尚做的差池了。。若是任凭不管的话,日后怕还有谁敢响应和遵从军府的号令呢。是以请尚总管一定要有所表示。。”
随后在一片欲言又止,或是忌讳莫名的异样眼神和表情当中。
“这断不是我的授意和支使。。你们怎的就不信呢。。要真是我做的便就是我做的,断没有不认的由头。。”
形容消瘦而俊朗的副总管尚让,也在烦恼无比的走来走去,活像是一只落入陷阱的困兽一般。
“到底是谁人在借机坑害和构陷我的;或又是那个狗才擅自行事的。。派人追问楚州下辖各军的结果,还没有回复过来么。。”
“该死,真是该死,都是一群没用的东西;平时要钱粮要甲械娘们,闹腾起来一个赛似一个的欢快,咋么到了这个关头就没人能派上用处呢。。”
“真要全力以赴的和那虚和尚打上一场,不论胜败我都成了军中的笑料了。。就算黄王那儿也不会让我轻易好过的。。”
“我若是此番不好过,你们还想落的好去么。真想要被拆到别部哪儿去听效,做那寄人篱下的勾当么。。”
作为义军屈居黄王之下的第二号人物,他固然也有所骄傲和自矜,但也有相应面对现实的果断和机变。
所以才能在当初王仙芝兵败身死,兄长尚君长被平卢节度使宋威截杀的情况下;以后营守将的身份,毅然带领芽猹山上的老兄弟杀破官军的重围,就此投了义军的另一大山头黄巢,而获得了如今义军第二人的资历和身份。
虽然对于被昔日只能在自己手下谋取前程的对手威胁和逼迫,委实让他很有些不爽和愤慨;但是在即将发生一场大火并而可能伤及自己根本的惨重代价面前,他还是不吝惜表明态度和立场来规避风险的。
然后再喝骂发泄了一通,又将这些军将都赶走去忙活,或是去装作忙活之后;尚让才重新对着去而复还的大将军府使者田成荣,不假颜色的冷声道。
“大将军府那儿是什么状况,怎么会是差遣你过来。。孔不更、陈举他们怎么都没个消息送出来。。”
“尚总管有所不知道啊。。军府里此番出了大事了。。”
已经换了个恭敬有加表情的田成荣却是连声道。
“素来与您交好的孔判使、陈孔目还有魏主薄等人,都已经相继被收押下狱了;李参军更是在被捉拿时自己喝了药。最后,就连黄(谔)巡(粮)院,也被当众夺了差事,就此再没有露面了。”
“。此番是我主动请命,才讨得这个前来传话和当面呈情的差事啊。。”
“这又是什么状况。。可是针对我的举动么。。”
尚让狭长而凌厉的眉眼不由挑了起来。
“据说是有的涉嫌泄露府中内情,有的是延误军机,有的是遗失案牍;还有的意图欺瞒王上。。。个中罪名不一,却至少有十数人牵涉其中了。。”
田成荣却是摇摇头道。
“接下来据说还要进一步的整肃内外,却是不止总管这边的干系,怕是有其他的重大事情发生了啊。。还请总管早作准备提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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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天长县的大将军府当中,被幽禁起来的巡粮院使兼门奏官黄谔也跪在地上,对着一身便装而面沉如铁的黄巢,大声的痛哭流涕道:
“大兄,我这是出自一片真心啊,是在不想让您分心和烦扰,以免耽误大兄暗中交涉招安的大事啊。。”
“却不想那协从我的李俦(参军)那厮,却是暗中包藏祸心,暗自消抹了数桩递奏的军文和留案,更劝我压一压此事再做计较。。”
“我也是一贯用他顺手却被猪油蒙了心了,竟会听了他的鬼话而犯下这桩天大的错失来;如今,我不敢指望大兄能饶过我的错;”
“只求念在同为老家出来搏命而落叶归根的道理,在我伏法之后留下一把骨殖,日后有机会还能葬回在故里的峨山下,也算是不用做个好无所着落的异乡鬼了”
听到这里,黄巢虽然依旧是面无表情,心中在心中重重叹了一口气;而触及到某些故乡的回忆和缅怀的旧事;作为黄家的子弟和近支族人,黄谔很早就参加了家族贩盐的事业;却是一直蹉跎到老大年纪,才得以婚配。
然后新婚没有多久就遇到自己不第回乡,又正逢来自县上的胥吏和势家,觊觎与巧取豪夺黄氏的家当,最终不得不应势而起。结果黄谔也就抛下新婚的娇妻,义无反顾的追随自己走了。
等到数月之后再打回来,却是难逃满门被屠戮的结果;追随自己一路过来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死去活来的在身上增添了多少伤势。好容易才有机会享福没多久,就被牵连进去犯下了这种死罪。
因此,将他这副毫不保留的认罪之态,与这些过往联系在一起的时候;黄巢发现自己却是很难下定决心来直接下令将其拖出去发落掉。
而当黄巢依旧一言不发的离开之后,跪在原地的黄谔也在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却道这要命的一关终究是熬过去了;然后,又暗自感谢起那位暗中派人混到身边,给自己出主意的对象;
这位大兄早年很能吃苦,也能够严格律己律人;因此为了为此自己威望也是毫不手软的。但是同样随着这些年越发的位高权重,却又变得有些顾念旧情起来。
因此只有投其所好而顺势而为,才有可能在这场危机当中为自己谋得那么一线的转机;毕竟,大家都是黄家人,难道真能够狠心把已经用老用熟的自家兄弟杀了,而将关键位置让给其他的外人么。
所以,接下来他就要想办法寻找一个让这位大兄,顺势得以下台阶的机会;才算是从这场处置不当的信任危机当中,真正地脱身出来,获得日后重新起复的可能性。
比如,可以以珍宝厚馈那位为大兄生了第二个儿子的小刘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