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齿秀和张利并不认识,只不过互相知道对方的存在,但是两人也不是没有亲切的地方。比如当年张绿水还在江湖上厮混没有退休的死后,黑齿秀就受过张绿水的“指点”,至于后来“华润号”的那点经验,反倒不令人印象深刻。
“没曾想,水哥居然和秀哥还有如此交情?”
“当年北地弄来的突厥奴,若非水哥帮忙指使,也是不好拿捏。后来这些个突厥马贼四处劫掠,坏了朝鲜诸地生产,也因此而建了一功。”
“水哥为人爽利,我少年时,他便在太湖上行走。老宗长在世时,在江东跟江湖豪强争斗,他便是个急先锋。如今,倒是跑去做了个‘田舍翁’。”
说笑间,两人顿时越发地亲近。张利也不因为黑齿秀是个蛮夷出身就歧视他,黑齿秀也没想到江汉观察使的本家臂膀,居然这般的好说话。
平壤宫外已经恢复了不少生气,往来的客商虽然不多,却比高句丽时要多样一些。虽说都穿着长衫,但只看习气,就知道是北地诸族的出身。
不但有靺鞨诸部,也有远方室韦各部的,甚至还能看到个子矮小,却千里迢迢特来“朝贡”唐朝皇帝的流鬼国之民。
这些流鬼国之民,虽说身材矮小,却着实“富庶”。偶有跟着唐朝船舶顺流直下,从泥河口上岸的,大多都带着“不菲”的身家。
除了白熊皮之外,棕熊皮、海兽皮多种多样,更是有巨大鹿角百几十个,还有质地上乘的鹿皮,至于狼皮狐皮,反倒是成了“寻常货”。
这些流鬼国来的,见到平壤宫,还以为这就是唐朝皇帝的住所,是“天子”统率天下的地方。
等得知这不过是唐朝皇帝征服一国之后,随手建造的一处行宫时,其震惊着实久久不能平静。
不仅仅是流鬼国,大多数遍布山岭的部族首领,前来平壤宫“朝贡”的时候,都是有着这样的震惊。
如此奇观,结果只是随手建造的行宫?
那正式的宫殿,该是何等的巍峨,何等的雄壮?
即便是平壤宫的规模,以这些“野人”的眼光来看,也绝对不是人力可以做到的。可偏偏还有比这等“神宫”还要巍峨还要壮丽的殿堂,毫无疑问,这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力。
看着这些“无知之辈”,黑齿秀很是欣慰,他并没有去讥讽这些人,曾几何时,他也不过是这些“无知之辈”中的一员。
若非冥冥中自有天意,让他脱离了窠臼,否则的话,岂不是一辈子就是“井底之蛙”,做那鲸海之畔的“夜郎国”?
“秀哥怎地这般神情?”
张利见黑齿秀发愣,于是问道。
“想起陈年往事,只觉得这几年,简直就是天上地下的日子。”
言罢,黑齿秀又话锋一转,面色凛然,“三哥此去熊州、金城,但有所用,秀……必定全力以赴!”
见他如此,张利虽说心里莫名其妙,却还是感觉到这个黑齿部的少族长,是认真的。
但不管想得通还是想不通,黑齿部和“华润号”合作这么多年,利益基础在,现在依靠,还是很靠得住的。
“总要实地走一遭,朝鲜道某家不甚熟悉,秀哥既为地主,此行就要多多仰仗。”
“不敢当,秀竭尽所能而已。”
“若能运作成功,这朝鲜道,便是彻底安宁了。”
听得张利如此判断,黑齿秀不明所以,他虽涨了见识,还不至于能够有全局的视野,能够在行伍之间嗅出点气息,便已经难能可贵。
他哪里知道,一旦熊州到金城的弛道修通,整个渤海黄海,当真就成了唐朝的一块血肉,如何也不会再分离出去。
过了几日,张利和黑齿秀跟薛大鼎告辞之后,又会同了几个从登莱赶来的南方精干人士。
这些从登莱赶来的人,有的在广州厮混,有的在交州吃饭,有的在苍龙道厮杀,总之,都是见多识广之辈。
“‘广交会’的用场,某虽在武汉时早就知道,可听说有如此力道,还是有些诧异。”
张利听得南方来的“经验之谈”,顿时大感兴趣。都是消耗地方土人民力,一个模式只要好用,就要试一试。
“三哥有所不知,交州那地界,说是说‘瘴气’四溢,但那地界,到底还是个河口平原,良田不在少数。便是爱州、欢州,一年三季产稻,那稻种很是特别,虽说口感不甚好,可胜在产量高。我等较之土人,自然是要跟脚深厚一些,不吃这稻米,也能吃交州米、广州米,实在是想要吃苏州珍珠米,也不是吃不到。可这土人,莫说是这等稻米,就是一块芋头,也是珍馐美味。”
“噢?如此说来,这粮食,还是关节之处。”
“若是贵种高门,自然无甚用场。偏这庄园用人,又用不上这些贵种高门,只要是人,不分甚么贵贱。”
“有理,如此说来,这粮食,便是对着那些贫贱之辈的。”
“正是这个道理。”
南方来客点点头,又继续着自己的“经验之谈”,“故而这‘广交会’,多是收拢了那些土王、蛮帅之类。只消有个好处,出卖下人,于这些土王土公而言,连眨个眼皮都不需要。”
“有理。”
张利连连点头,一旁黑齿秀却听的心惊胆颤,暗暗道:噫,这些个广州佬,瞧着面相善良,竟是这般歹毒,好酸俺投了个好胎,居然没去了南海,还是在这东海。倘若去了南海,怕不也是个喂鱼的饲料……
正内心吐槽着,却又听那南方来客道:“南方庄园,产出要多样一些,这北地走来,却是大相径庭,倘使效仿南方,怕是要‘邯郸学步’,此间计较,还望三哥晓得。”
“若非几位前来襄助,利何尝不要试试南方的经验,合该不跌这一跤。”
“何当三哥这般说话,无有我等,三哥思虑缜密,也知一地一政的道理。”
一行人说话间,却见远处有了一处界碑,远远看去,便见“汉州”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