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君,怎地要这般赶路?”
梁县往郏城的“汝水道”上,一支马队在长亭处略作休息,有身穿皮甲的护卫问队伍的长官。长官虽然穿了一身棉绸袍服,但也不是全然文士模样,背剑挎弓,头冠收敛,透着一股子精神。
此人身份不低,腰间似乎还挂着御赐的物件,正是汝州本地的刺史。
“之前跟张操之谈了恁多业务,老夫琢磨着这汝州还能再多盖几个工坊。顺着汝水,多拉些投资也是好的。”
汝州刺史刘玄意跟张德有过龃龉也有过合作,没太大的恩怨情仇。合作远多于龃龉,而且刘玄意的父亲刘政会去世的时候,张德也派人前往吊唁过的,只冲这个情分,也就够了。
再一个,刘玄意的三弟刘玄象是在河北做官,年纪不大,可前途一片光明,还攀上了薛大鼎的大腿,可以说刘家三兄弟都不愁高官厚禄。
刘三郎能够跟薛大鼎结识,中间人是王中的,而王中的从来就表明态度,他是张公的人,如此也能了解刘玄象跟张德之间的关系,只会亲善,不会龃龉。
各种人情利益交织之下,知道张德已经到了汝州境内,刘玄意肯定要有所表示。
作为直隶近畿的州刺史,刘玄意官位品级要高配,也没必要专门去迎接张德。只是刘玄意做官还算可以,他是河南本地人,对家乡百姓可以说是尽心尽责,属于少有风评极好的高官。
收到消息张德到了郏县,刘玄意马不停蹄就前往郏县迎接,也是为了能够从武汉那里拉投资。
甭管武汉方面有没有这个意愿,作为一州刺史,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辛苦钱肯定是要打发的,刘玄意这是玩弄了一丢丢小心思,却是无伤大雅。
“这武汉投资素来都要考察再三,繁琐的很,要从楚人手里抠钱,着实不易。”
听得一个幕僚这样抱怨,刘玄意却是摇头笑道:“你莫要计较武汉钱多之余还处处精打细算,这便是武汉那边的行事之风,张操之定下的规矩。当初江夏有县丞自行其是,除职不说,那些个受了便利的商贾,被一并发配前往‘昆仑海’,此事心在还挂在江夏朱雀街前。”
“……”
几个汝州官员听了,顿时觉得毛骨悚然,都知道武汉是“地上魔都”,但怎么个妖魔鬼怪法,也只是道听途说。真正愿意南下武汉考察的汝州官员,主要是叶县,北面还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意思,离洛阳这样近,何必舍近求远。
“那使君属意何等行当?”
“劝课农桑是肯定要的,听说张操之此次入京,访问团数量极大,其中不少是前大理寺卿调教出来的后生,若是能借几个过来做教员,也是好的。再有营造、土木、水利等等工程人员,租用个二三年,咱们也好把汝水、滍水再治理一遍,”
刘玄意指了指东南方向,“滍水以北若是修葺塘坝,最少可以再多四十万亩地,只是殊为不易。此事老夫当年问过张操之,他说若要在滍阳城南筑坝成功,最少动用二十万民夫。唉……只好作罢。”
实际上当年刘玄意找到张德的时候,老张一听这王八蛋的鬼话,就知道他在异想天开。
滍水就是老张非法穿越之前的沙河,老张之所以认定刘玄意在异想天开,那是因为老张曾经出差去过平顶山市。
平顶山市西边有个白龟山水库,也就是所谓的“平西湖”,年纪轻的习以为常,可要知道就这么一个“湖”,总工程前后论证、设计、动工、修改、加固……一系列工程操作前后就有一二十年,第一批次动员就超过六万人,涉及三个县。
姑且就算张德在贞观朝的技术手段,也能搞出工程结果。但这个动员能力,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搞不好第一次发动民夫的时候,汝州全境就造反了。
所以这玩意儿就是做梦,刘玄意想法很好,也的的确确在汝州全境都考察了一个遍,但异想天开的事情,怎么折腾都是白搭。
老张当年跟刘玄意有合作的时候,给的建议,就是在汝州地界多打井多修渠,然后围小一点的塘坝、水库,这个难度不高。
尤其是小型水库,基本上就是洼地稍微改良一下,等于是反向“围圩造田”,风险小不说,也不用担心遭遇溃坝之后的大灾难。
实际上刘玄意也是这么操作的,滍水两岸,杂七杂八鸡零狗碎的耕地加起来,也有一两百万亩,只是农户种地意愿不高,很多耕地开辟出来之后,就是随手撒一把谷子,有收成最好,没有也无所谓。
在修通“汝水道”之前,汝州东南长期的情况,就是中低阶层有着大量的存粮,可是没有现金。
粮食根本卖不出价钱,本地农民根本不愁吃喝,就愁改善生活水平。
汝州粮价最残暴的时候,到什么程度呢?两个开元通宝,能搞二十斤白米。
在全国大部分地区还在饿肚子的时候,汝州人民群众用白米饭搅拌菜汤喂狗……
真·喂狗,一度让那些讨生活途径汝州的力工、苦工们气得跳脚,捶胸顿足的都有。
人是有追求的,不愁吃喝之后,肯定要追求更高层次的生活标准。
这就有了“汝水道”,但一条“汝水道”,是不能满足汝州的。
刘玄意这次把身段放得这么低,就是准备在张德那里再化缘一条“高速公路”出来,没有“高速公路”,怎么地县道、乡道得有啊。
他胃口也不大,也就是想把梁县通往鲁阳关的官道,给好好地捯饬捯饬。比如汝水上面修个桥,照着江夏双龙桥来一个。
滍水上面也给修个桥,照着江夏双龙桥也来一个。
再多盖几个驿站,多弄几个水泥厂、陶瓷厂、纺织厂、钢铁厂……也就差不多了。
除此之外,各县再多整几个农场,照着“皇庄”来,怎么地也得有个七八十万亩地,连绵成片的耕地,就能把八牛犁彻底用起来。因为用了八牛犁,这养殖业就得兴旺发达,早先武汉引进过本地的红牛,这红牛可以自己先养起来嘛。
想到这里,刘玄意在长亭处竟是一个人美滋滋地傻乐。
“使君,适才还叹了口气,怎地又这般高兴?”
“怎能不高兴?!”
刘玄意拍了一下大腿,站起身来道,“走,去郏县,咱们好好会一会武汉来的客人,可不能招待不周了。”
言罢,刘玄意喝了点凉茶,换了一匹马,翻身上去之后,顺着“汝水道”,直奔郏城县去了。
而此时,已经到了郏城县县城内的张德,正带着人四处闲逛,郏城县令也算是“老关系”,是原长安令源坤罡的族侄,这个大侄子的外貌,基本上已经看不出源坤罡那般的混血样,一口地道的“洛下音”,时不时还能飚两句吴地方言出来,一看就是练过的。
“十九郎这郏县长官做得不错。”
“老叔谬赞,小侄素来愚钝,也就是因循旧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只看你这县城布局,往来规制,就不像是因循旧例的。十九郎不必谦虚,只看这郏县气象,你有甚么想法,现在就可以提。”
“一个水泥厂,一个砖窑厂,一个瓷窑厂,一个马车车厢加工厂……全套的颜料工坊,还有棉纺,本地连续种了几年‘沧州四号’棉,产量和品质都是不错。除此之外,饲料厂也要一间,小作坊良莠不齐,饲料品质略有高低,郏城鸡鸭鹅、牛羊猪都是品质极好,若是饲料稳定,这养殖就算有风险,却也可以一搏。”
“……”
“……”
别说是张德,就是郏城县衙那些个佐官吏员,都是一双狗眼彻底瞎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