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两件事”,私帐之中,唐成静静的看了俙索海一会儿后亮起了两根手指,“第一,我要此地的安全,不管饶乐战事如何,以此为界俙索部的战马决不能南下”
听唐成开口就提到这个要求,适才一直刻意向两人示好的俙索海气势为之一振,连带着腰板儿都挺直了几分,“像这样的大事必要家兄亲自决断,我是做不了主的。司马大人不妨把条件一并开出来,我自当原原本本的带回去”
俙索海能在这个时候被派出来独当一面的负责族中最为重要的事务,其在俙索部中的地位肯定不低,身处高位却能毫无掩饰的自然说出“我做不了主”这样的话,单是这点就让唐成对他的印象好了许多。
这是个能办些实在事儿的人。唐成起身拿起酒瓯为二人添满后,端起酒盏做了个邀饮的示意,“至于第二件事嘛却是给我私人帮个忙”
“司马大人请讲”
“我想在贵部军中设置些专司监察军律军纪的吏员”,此言一出,正自低头啜饮的俙索海身子猛然一紧,酒觞就此陡停在了嘴边,片刻之后当他抬起头来时眼神已是灼灼清亮,再无半点适才小心讨好的市侩商贾模样,“大人……在说笑吧!”
唐成对俙索海的灼灼眼神只做未见,语调未变的接着自己的话头儿继续道:“司马一职是个军法官儿,管的就是军律军法,只不过在这饶乐,嘿嘿,连个摆设都算不上。俙索族长放心,我无意插手贵部军务,不过是想好歹做出点事情,那怕仅仅只是搭个花架子给吏部看看!正因为饶乐前任的司马们什么事都做不了,某若是能在饶乐奚军中设置起军法从吏,即便只是个样子也是大功一件,异日考功时好歹也能捞点儿调回关内的政绩本钱”
说着这些话时唐成散漫而又随意,这与他刚才收俙索海贿赂飞票时的气质倒是相得益彰,“既是论交易谈条件我就敞开了说,提的这两个条件一是公一是私,公事嘛含糊不得,私事可也要紧的很,人往高处走,说来自小在关内长大的唐人倒还真不太适合饶乐这方水土,念念思归之心还得贵部多多成全哪!”
完整的将唐成这番话听完之后,俙索海适才猛然紧绷的身子慢慢的又松弛了下来,“司马大人,饶乐奚人如今可是五部分治!”
“事在人为”,唐成笑着晃了晃手中的酒觞,“其他四部我再慢慢想办法就是,不过是请大家帮我扎个花架子撑撑场面罢了,沙利部倒是不好说,不过措平、图多及多莫三部某倒是有几分自信总能说得动的”
看着唐成这副腔调模样,俙索海心里莫名的冒出个念头来——连钱都不赚了搞禁运,原来根子竟是在这儿。心底暗啐了一口“官痞,官迷”后,他才开口道:“却不知大人这军法从吏的设置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简单,贵部军中每三百人设一军法从吏,职司名目嘛就是记功考过,名义上这些人都归在我司马府管辖”,见俙索海张口要说什么,唐成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只不过我这司马府庙小衙门低,实也没有那多人差遣,所以能调派到贵部军中的至多不过五六人罢了,其余的就全得仰仗着贵部自己选人出来”
听了唐成这话之后俙索海又放心了不少,不过他却也没当下便应承什么,只说要回去禀知兄长俙索平后再做决断。
“好说,好说,只不过我这要的军法从吏也有一条,贵部选什么人我不管,但选出来的人却不能再给他们安排别的事情,这些个必须得是专职此事,即便是扎架子也得扎的有模有样,那长安吏部可不是好糊弄的”,言说到此,随着唐成一声吩咐,郑三又将隔壁隔壁帐幕里的图也嗣叫了过来。
“你再去安排一下,给俙索部的这批货里加三千支弓矢”,唐成看了俙索海一眼后,浅笑着向图也嗣道:“此外跟商队领队打声招呼,这些是某私人送给俙索族长的见面礼,让他们找郑三走账就是”
图也嗣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答应一声便去了,俙索海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儿,正要起身致谢时却被唐成笑着摇头止了,“朋友相交重的就是个相互照拂之意,一个好汉三个帮嘛。不过就是三千支弓矢罢了,值当得什么?噢,对了,贵部那些个军法从吏选好之后还得送到我这儿来一趟,至少一些基本章程总得让他们知道,还是那句话,扎架子也得扎的像!若是贵部赶得快的话,许是能在第二批军器启运前把人送来?”
话里边的意思再清楚不过的了,俙索海又是刚白收了人三千支弓矢,此时面对着唐成含笑问询的目光只能道:“尽力,我一定尽力!”
“好!”,闻言,哈哈一笑的唐成走到俙索海身边伸手过去重重拍了拍他肩头,“我瞅着族长倒是个投缘的,族长放心,我这人对不顺心意的虽然苛刻些,但对投缘的相交却是再慷慨不过的,好,好啊!”
两人之间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帐幕内的气氛也已到了这个地步,俙索海沉吟之间便将这次本不欲问的问题抛了出来,“大人隔邻帐幕,就是有好几个军士把守着的那顶帐幕里住着的就是前些日子自承退让奚王位的那位吧?”
唐成毫无掩饰的坦诚认了,“是,就是他”
“那恕我斗胆相问,大人将他留在身边是什么意思?朝廷对多莫部又是个什么章程?”,问到这个时,俙索海的关切比之刚才初闻军法从吏的事情时犹有过之。
事情说完正要出去的唐成闻问重又坐了回去,在这事上他半点都没瞒着,“把李诚忠留在身边那是怕他出事,此来饶乐任职吏部给我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确保他的安全无虞,这是关系到天子及朝廷脸面的大事,他李诚忠要是有个好歹,我丢了前程都算最轻的!不过话又说回来,李诚忠是李诚忠,多莫部是多莫部,在朝廷眼里多莫部跟其他四部也没什么区别”
摇头一笑之间,唐成随手拈了一颗下酒的胡豆丢进嘴里嚼巴的嘎嘣脆响,“我倒是听说贵部与沙利部如今正与多莫部僵持在大都督府?”
“确有此事”,俙索海的眼神依旧是瞬也不瞬的着落在唐成脸上。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一口道破了俙索海的心思之后,唐成嘿嘿一笑,“多莫高这人我见过,倒还真有几分狼性,有这么个人躲在后面,族长,贵部可都得小心了”
俙索海双眼一跳,紧跟着用试探的语气道:“家兄有意与沙利奇会商,两家出兵先把多莫高这狼崽子打残了再说,未知……大人以为如何?”
“这是你们的家事,让我说什么好?”,唐成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过,贵部若与沙利真要这么做的话,某倒不介意为此好生喝上一觞,只是别跑了多莫高才好”
见唐成对多莫部的军队不仅不关心,甚至还表现出明显的幸灾乐祸之意,俙索海终是彻底放下了心事。
如今朝廷的态度已经明确无疑,军器供应线路亦已打通,是到该动手的时候了!
送走俙索海之后,唐成转身就进了图也嗣所在的帐幕。
“稍后你亲自跑一趟,请令尊在族里给我挑三五十个胆大心细的人过来”
饶是唐成已刻意说的平淡,图也嗣依旧从中听出了兴奋之意,日进斗金也不见他如此,究竟是什么事能让唐成如此兴奋?至此这些日子来一直秉持着“少说少问,多做多看”原则的图也嗣忍不住好奇问出了口。
“我要把这些人派到俙索军中做军法从吏”,唐成没理会被他这句话说的失神的图也嗣,惬意自笑道:“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兵事上终于钻出条缝了!”
从多莫部到位于饶乐西北部的俙索部并不需要经过沙利部的控制范围,至于现在的图多部更是没胆子去招惹俙索,是以俙索海并没有跟着商队同行,办妥这件事情后直接策马去了驻扎在大都督府附近的军中。
随后,饶乐草原上被多莫高强行拖出的平静余韵终于散去,数百支雄浑苍凉的牛角号同时鸣响的那一刻,酝酿已久的战争爆发了。
不过令几乎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是这场战争的第一仗不仅没爆发在沙利与俙索两部之间,而且还是两部联手一起打出来的。
承受两部联军合兵攻击的就是多莫高!
多莫高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况出现,多莫部骑兵对此更是猝不及防,在俙索沙利两部联军的雷霆攻势下很短的时间里即损失惨重,溃不成军。好在战阵广大,骑兵的机动性又高,加之联军内部相互提防配合疏漏,才使多莫高得以带着万余残军仓皇南遁。
联军击溃多莫部骑兵后,各自分兵一半回归本阵,另外的各自一万人则分为左右将大都督府围了个水泄不通,沙利部在左,俙索部在右,以都督府正门为界,两军留守部队恰如楚河汉界一般泾渭分明。
大都督府外安排了这么个古怪的布置之后,沙利与俙索两部本阵几乎是同时拔营,一路东南,一路西南冲杀下去,很快的时间里,与两部南北相邻的图多部与措平部就燃起了漫天战火。
饶乐草原争霸战以一场匪夷所思的战事开局,随后又以出乎意料的方式继续扩大,看这架势,两强分明是铁了心要将旁观者都扫平之后再做双虎之争。
唐成虽对战事的开局并不意外,但俙索沙利两部随后的举动却实出其预料,为因应变化,这些日子以来他再无一日好睡,忙的如陀螺般滴溜溜转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