镞曷山西,
西突厥人的夏牧场,微风吹过草原,原来该是热闹的牧场,却成了战场。
风吹过,也染上了血腥气。
远处平静流淌的伊丽河水,本是含情脉脉深情款款的少女,此时清澈的河水也染红了。
武怀玉是外来的闯入者,
也是一个征服者。
他带着胜服者的睥睨,踏入了原本仅属于大可汗的金狼大帐。
因为金帐,连远处的镞曷山,也被西突厥人称为金牙山,这里南面雪山,三陲平陆,水草丰美,林树扶疏,初夏之时杂花若绮,是很好的夏牧场,也是避暑的盛地,
西突厥君主经常设小牙于此。
数百里皆平川,
欲谷设立北庭于此,也正是看中伊丽河谷平原的水草肥沃,同时也显示他的野心,并不满足以伊丽水与沙钵罗叶护可汗南北并立,他要越过伊丽水,把南庭吞灭。
他的金帐如同历代突厥大汗的金狼大帐,
在这草原上十分的雄伟华丽。
汗庭没有城池,也没有堡垒,有的只是一顶顶的帐篷,还有木桩围起的栅墙,
金帐巨大且华丽,
云朵,似奔马在天上驰骋,
座落苍穹之下的可汗金帐,就像倒扣在绿毯上的一个小太阳。
能容纳数百人,
金帐中央,是二尺多高的火炉,金帐东侧甚至还有一块厨房,有厨柜、炊具。
武怀玉踏进这雄伟的不像话的金帐,
最大的感受就是触目所及的金色,
那都是真正的黄金。
金狼头大旗,
金椅、金床,还有金瓶金瓮金刀,帐内的木柱,也全用黄金装饰,连那巨大的金床,都是用金孔雀支撑。
以金华装,烂炫人目。
地上铺的是波斯贩来的地毯,花团锦簇,颜色艳丽。
到处都是黄金装饰,
帐中还有大量的丝绸锦绣,还有许多瓷器餐具,玻璃酒器等,在这里,银器似乎都上不得台面。
“武相,我们把金狼大帐看护的很好,这里的东西都在,”
惊惧而逃的欲谷设,跑的时候只来的及带走了他的金狼大纛,甚至连他收藏的几十具各式铠甲都没带走,此时还一具具的撑在木具上展示着,
既有大唐的明光铠等,也有来自波斯、罗马等的各种索子甲等,还有纯装饰用的黄金甲,以及仿中原礼仪用的绢甲,
唐骑一攻入大营,也是远远的看到这奢侈豪华的金帐,立马第一时间控制,
不管是唐骑还是胡骑,都没有人敢靠近,更不敢来抢掠,
一切保存完好。
“欲谷设先前从春牧场搬到这来时,仅这座金帐和里面的东西,就装了三百驼,”
武怀玉看着这能容纳几百人的金帐,觉得装上三百驼也不稀奇。
普通的牧民家庭,转场时家当大抵就是装个五六驼而已,可欲谷设毕竟是如今西域最强大的君主,
西突厥正统虽在南庭,却被他这外来户压着打。
这家伙控制了超过一半的西域之地,不仅诸游牧部族大半臣服于他,就是那些西域诸国,也大半是向他称臣纳贡的。
他又控制着大部份的西域丝路,
这家伙是真不缺钱。
看他暴发户似的把黄金弄的到处都是,就知道他有多膨胀了。
怪不得跟敢大唐叫板,
身处在西域这片天地,众皆臣服,确实能让人迷失。
“武相,”
宇文成都走了进来,一身明光甲锃亮,锵锵作响,“苏总管已擒获欲谷设,正押来此地。”
武怀玉没惊讶。
这次的突袭非常成功,
从长安出发,七千里的奔袭,
到了伊吾来此,仍是两千多里,而他们万余骑,仅用十天就杀到这,欲谷设可以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毫无防备。
他的汗庭并没多少人,
虽然他总对大唐使臣狂妄自称拥有数十万控弦之士,虽然并没吹牛,但这数十万之士分布在大半个西域,数千里的范围,
就算给他充足时间征召各部战士集结,那都得几个月时间,
不能集结起来的力量,再多又有何用呢。
北庭又没城堡可守,
唐骑突袭,再加上火器之威,
欲谷设这小子连一战勇气都没,汗庭部众溃散,
都还没跑到几十里外的伊丽河边,就给苏定方给拦截住了,
武怀玉转身坐到欲谷设的金榻上,
“欲谷设还活着吗?”他问。
“活着,他逃跑的时候被坐骑压断了条腿,肋骨还断了几根,不过暂时没性命之危,苏总管用车将他拉来了。”
这是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胜利,也是一场足以列入军事教科书的突袭。
一万六千骑的七千里斩首之战,
取得完胜。
此时,
唐骑正在拉网围捕溃败的汗庭部众,没有了指挥,这些突厥部众就跟无头苍蝇似的乱窜,所谓的马背民族,骠悍擅射,也都不值一提。
汗庭的部众不多,此时四处逃散,反倒是给唐军造成不少麻烦,得到处去捉,若是他们留下来抵抗,一网打尽倒容易的多。
欲谷设被送回了他的金帐,
只是此时他的金帐已经换了主人。
看着这熟悉的金帐,仍然辉煌耀眼,四面悬的垂幕,都用金丝绣的金狼,帐内四根巨大的雕柱,不仅雕刻着金狼,还裹着金衣,连门槛,都包着金。
金帐门前,曾经代表他权威的金狼大纛,他逃跑时侍卫带走了,而此时他又看到了,只不过不是高高挂在旗杆上,而是被扔在帐门口,是唐军的缴获。
“来者何人?”
武怀玉坐在他的金榻上问。
明知故问。
欲谷设痛的难以呼吸,断腿和断掉的肋骨,唐人军医只是随便处理了一下,这一路上坐着车被拉来,颠簸的厉害,
可唐人并不管他呼痛,只要他是活的就行,至于受伤甚至残疾并不重要。
“说话!”
宇文成都一声喝令,犹如炸雷,欲谷设打了个抖,仿佛又经历先前唐骑破营时的那些霹雳惊雷般的武器,
那些可怕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隐约记得唐军似乎掌握了一种神秘的武器,叫做火器,打东突厥、吐谷浑时都曾用过,
但他没亲身经历过,
“你就是欲谷设?”武怀玉居高临下道,
“我是突厥大可汗乙毗咄陆可汗!”他咬着牙道。
“乙毗咄陆可汗?谁册封你的?”武怀玉冷哼一声,
“五咄陆部与处月处密等部共同拥举我为大汗。”
武怀玉起身,走到这个家伙面前,
“你当我不知道你底细,还是当大唐不知道你底细?叫你一声欲谷设,都算是对你的抬举了,你不过是东突厥的一丧家之犬,
当初大唐既往不咎,授封伱官爵,让你为大唐守西域门户,可你居然敢反噬主人。
阿史那伏,你好大的胆子,你真以为天高皇帝远,在西域就能为所欲为,真当大唐不能收拾你?”
阿史那伏,才是欲谷设的名字,欲谷设,不过是他以前在东突厥时的官职,设,突厥典兵之职,大抵相当于中原朝廷的藩王,突厥主要以王室子弟担任,类似唐朝亲王出镇都督。
只不过突厥的设,权限更大,相对独立。
欲谷设有好多个,这本就只是一个官职,如大唐的凉州都督,可以有很多人担任。
唐立国以来,突厥的欲谷设就先后有好几个,有颉利的叔父,颉利的堂兄,然后再是颉利的儿子,
他们先后任欲谷设,欲谷设和拓设一样,都是负责为突厥镇守漠北的。
贞观初,武怀玉李靖他们灭东突厥,擒颉利,
颉利之子阿史那伏,那时接替他族叔的欲谷设之职,从漠北退回碛南,颉利大败后,他领兵往西逃,越过金山,到了高昌北面。
也曾接受过大唐招抚,受封都督等职。
可惜此人年纪不大,野心却不小,趁着西域动荡,一步步做到了大汗。
不过对大唐来说,自封大汗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契苾何力他爹当年也建立铁勒汗国自立为汗,可后来兵败,契苾何力不也自降汗号,后来还归了唐。
再比如阿史那社尔,当初也镇守漠北,后来退到金山一带,比欲谷设可强多了,更早自立为都布可汗,还一度发兵十余万打回漠北,征讨薛延陀,可惜大败,西域站不住脚,只好东奔归附大唐,入朝为官,如今还做了个驸马。
被直呼其名,
阿史那伏咬着牙很不高兴,
“欲谷设,你现在是本相手下之俘,是降,还是不降?”
武怀玉故意恶心阿史那伏,偏要叫他欲谷设。
降将又有何尊严可言,
阿史那伏痛的直冒冷汗,浑身颤抖,但心更痛。
他不甘心,
十二年前,他们父子在碛口就败在武怀玉苏定方之手,他父亲被擒,他一路向西逃窜,最后在西域落脚,
十二年的蛰伏隐忍,愤发图强,终于一步步强大,成为了西域霸主,自立为乙毗咄陆可汗,得到五咄陆部的拥戴,甚至再给他几年时间,
他有信心把南边那个自称乙毗沙钵罗叶护可汗的家伙给灭了,让西域再次统一,
早晚,他还要再打回漠北,再度征服薛延陀,甚至要再率兵南下,饮马渭水,兵围长安。
他不甘,
就这样败了。
武怀玉挥手,
“既然不愿降,本相也不勉强,来人,将欲谷设推出去,斩了,把脑袋拿热油炸了,再用水银密存,送回长安!”
阿史那伏身子一颤,脸色惨白,汗如黄豆般涌出,眼中满是惊惧。
他不甘心,可更不想死。
“愿降,愿降,罪臣愿降。”
“哈哈哈,”
大帐里,一群唐将哄堂大笑,笑这家伙的软弱。
武怀玉倒是很平静,
“真愿降还是假愿降?”
“真愿降,心甘情愿。”
“那好,本相接受你的投降,现在,你让你的附离狼骑侍卫,带上你的金狼令箭,去西突厥诸部,告诉各大啜设,要求他们一起投降归附大唐。
让各大啜设前来归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