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边堡。
东门名为永宁,永宁门还有瓮城一座,门向南开,可保护永宁门不被直接攻击。
在永宁门后还有箭楼一座,与永宁门城楼一前一后高高伫立。
三层的歇山式屋顶的城门楼子上,隋朝修建时的雕梁画栋犹在,栩栩如生。
永宁门前的瓮楼两侧,紧接着城楼还建有两座阁楼,一寺一观,供奉神佛。
虽说风沙吹拂,让这关城有些失色,可简单的收拾后,仍显出其峥嵘。
在城门楼上吃滩羊,配上点霸道的柿子烧二锅头烈酒,那叫一个痛快。
带骨的羊排炖至烂熟捞出,蘸调料手抓着吃,肉嫩无膻。
香煎的蝴蝶排,外脆内软,香气四溢。
吃着美味的滩羊肉,蘸着盐州的上好青盐,甚至身边还有山胡女婢服侍,虽说没有任城王李道宗百婢肉屏这么奢华,但在长城关门楼上,这也是不一般了。
薛万彻吃的很满足。
手抓羊肉吃的都嫌不够,还直接让煮了大块的羊尾油上来,这家伙拿出小刀直接切下一条,放在手腕上,然后嘴一吸溜,整条羊尾油就吸入肚中。
这种吃法他很喜欢,不过武怀玉和豆卢怀让两位就只是笑而不吃。
说实话,羊尾油的这种吃法,此时绝大多数人都喜欢吃,但一般这样吃的大多是底层人,真正贵族士族们是不会这样吃的,羊尾油毕竟就是一团油脂,很腻。
缺少油水的人不会嫌油腻,就好比以前怀玉杀猪给自家奴仆、伙计们吃,他们就喜欢挑那五花三层的大肥肉吃,武怀玉做的红烧肉,他们是最喜欢吃的。
但炒肉丝这玩意,他们就普遍不太喜欢吃,觉得太瘦没油水,他们就喜欢那种一口下去,满嘴是油,直到喉咙里的感觉。
吃猪下水肥肠,带着味的都比里脊肉更让他们喜欢。
怀玉只喜欢把羊尾油切片,烤肉串的时候夹在羊肉中间,这样烤出来的肉串才香,但直接吃他是吃不下的。
薛万彻也是将门出身,如今更是长安五戟薛家显贵,自己都郡公了,但他就是喜欢这种吃法,一吸一条。
吸的那个爽快。
但看看他的将军肚,人家那人猿泰山一样的体型,确实也需要油脂,不像怀玉跟豆卢怀让,这两位那也是显贵,但就都没长出将军肚来。
武怀玉是不想长成摔咬手体型,虽说武将需要这样的体型,更有耐力和爆发力,但他还是觉得修长健美些好。
至于豆卢怀让,人家尚的六公主,他爹还是隋文帝杨坚的外甥,奶奶也是隋朝公主,富贵到极点,人家根本不需要上阵搏杀取功名的。
这家伙去年还是东宫七品官呢,如今就已经是中都督府的司马兼宥州刺史了,甚至官阶直接就晋升到了从三品的银青光禄大夫,那升迁才是坐火箭,武怀玉还是打了一仗又一仗,立了一功又一功,本品也不过是从五品上。
豆卢怀让却是隔段时间就能自动晋升,甚至还是跳着升。
他虽是家中嫡次子,但尚了公主,如今是皇帝妹夫,只要不作死乱来,早晚也有机会封个郡公甚至国公的。
灵州都督府三大头坐在那里,倒像是怪兽与书生,武怀玉、豆卢怀让那是风流倜傥湿润如玉,薛万彻则跟个没进化完全的野兽似的,张着血盆大口吸羊脂油的模样,连旁边的山胡女婢看了都暗暗嫌弃。
吸一条羊尾油,再来口柿子烧烈酒,薛万彻十分痛快。
吃饱喝足,薛万彻挥手让胡女退下。
三人站在高高城门楼上,看着这长城内外的北国风光。
“听说寿阳公派了不少人四下招抚盐州境内的蕃胡们,没有人回应?”薛万彻满口酒气,说话间一股子杀气。
豆卢怀玉虽看着翩翩风度,可一出口也不是善茬,“这次咱们灵府数千兵马汇聚于此,不如就顺势扫荡清理一下?
那些蕃胡们啊,从来都是畏威而不怀德的,不能对他们太好,也不要跟他们讲什么道理,先跟他们展示下武力,最好是找个荐狠揍几个,这样他们才知道厉害,才知道畏惧,才会配合。”
对这番话,武怀玉倒是挺赞同的。
他记得曾有个人说过这样一句话,就算是一个好人,也必须得保证有伤人的能力。
你如果是个人畜无害的人,那可能就会被别人轻视甚至伤害。
只有当你拥有足够的伤人的能力时,你才有选择做一个好人还是一个恶人,否则你根本没有选择权。
不过武怀玉并不太喜欢李道宗、薛万彻、豆卢怀让他们这些贵族们的简单粗暴的做法。
赫连金珠他们家的遭遇,还有他们对唐人的仇恨,其实也很说明问题。
你有强大实力,可你因此就不讲道理,有事没事要揍别人一顿,甚至连路过的狗你都要踢两脚,就算你实力强别人打不过你,但这种行为也不好。
甚至会有隐患的。
就如同五胡乱华一样,虽然最重要的引火线是胡人内迁,然后在吕梁等地,胡人多过了汉人,但还有一个重要的引火线还是魏晋时,对胡人的歧视压迫政策导致的,上到官府,下到地方士庶豪强,也根本没把胡人当人看,动不动就压迫,甚至掳卖为奴。
当王朝动荡,他们自然就要做乱。
怀玉也不是那种想当圣人的人,但起码不能不教而诛,也不能一味的强势压迫,毕竟哪里有压迫哪里有反抗。
得师出有名。
得是王者之师,而不是故意压迫、挑衅。
换句话说,狗路过你无故踢两脚是不对的,但如果这狗对你乱吠,你就可以踢两脚。
你无缘无故揍别人一顿是不对的,但有人骂你,甚至偷盗抢劫你的东西,你当然可以揍。
要是对方亮刀子,你甚至可以无限反击。
必须得师出有名,那代表正义。
武怀玉派人去找那些蕃胡们传话,要他们登记入编,要他们在盐州地方以后服从盐州衙门的管束,甚至要纳贡交税服兵役等等,
这些,那都是代表朝廷的正统,是合法合理行为。
诸蕃在朝廷的土地上,就得服从朝廷的律法制度,就得纳税服役。
否则那就是非法。
武怀玉就有权依法对他们进行相应的惩治。
有句话说的好嘛,扫黑需要证据,反恐只需要名单,而如果平叛,那就只需要坐标。
武怀玉讲究个先礼后兵,要一步步来。
“这也太麻烦了。”薛万彻听了后直摇头,“一些蕃胡而已,人都不是的畜生,讲那么多干嘛,直接干就完了。”
把蕃胡直接当成畜生,他比李道宗还狠,毕竟李道宗也只是不把奴隶当人。
而在薛万彻的眼里,所有的蕃胡,直接等同于两脚兽了。
他手里兵强马壮,虽仅几千兵马,但对于散乱的诸胡部落来说,这些身披铁甲骑着战马,手持着精良长矛横刀甚至陌刀战斧弓弩的唐兵,那绝对以一当十。
几千精锐,不敢说横扫河套的突厥郁射设五万帐,也不敢说对拥兵数万据数州之地的梁师都说可以随便打,但打一些乌合散乱的小杂胡,那真是降维打击。
“武安公,不急,真要攻打这些杂胡,咱们当然是可以横扫,但朔方这里地形险要,东面白于山横山山谷纵横河谷无数,北边荒漠戈壁连绵,
咱们想要把所有杂胡都击败擒灭也是不现实的。
我们能击败他们,但想全擒灭很难,这样做,只会让他们再无其它选择余地,只会跟我们死磕到底。”
武怀玉并不想以后天天得承受这些杂胡们的恐怖袭击。
毕竟杂胡们虽落后,可这是边地不是内地,就如同美苏都曾占领阿富汗,但却深陷泥潭一样。
这些落后的杂胡,到时天天跟你搞袭击,也不用攻你城池,只袭击你的盐池,袭击你的商路,甚至破坏你的村庄保寨,袭击劫掠你的百姓,你也受不了啊。
几千精锐是厉害,可人家化整为零,又不守城又不正面对抗,也是很头痛的。
“那寿阳公有何打算?”
“徐徐图之。”
他以盐州刺史衙门的公文下发各处,让他们接受衙门的管理,登记入编,纳贡交税服役等,让他们推举部落族长等有威望之人,授予他们一些里正村长之类的头衔。
另一方面,怀玉主张在经济上加强联系,推进与他们的贸易,收购他们手里的牲畜、皮毛、草药等。
甚至就连李道宗他们最在意的贩奴这事,武怀玉觉得用不着自己去捕,在盐州各处,找些稍有影响力的部落,让他们成为自己的代理人,出钱向他们买,或用大唐的商货跟他们换。
到时利诱之下,这些部落就会成为捕奴战士,主动的向其它蕃胡们下手。
让蕃胡们自己斗起来,大唐能够更超然,甚至到时还能搞搞平衡,哪个实力过强,就拉拢其它的打压这个。
一步一步来,不急。
今天可以到部落以物易物,明天可以用物换奴,后天也还可以花钱雇佣他们晒盐、筑城。
一步一步给他们上笼头。
不能直接打打杀杀,那样只会让那些蕃胡都团结起来反抗大唐,要让他们自己打起来,到时他们就都争着来求大唐的支持。
除非那些不开眼的蕃胡,直接来抢盐池、劫商路,攻城寨,这样才需要直接出兵镇压,那样也师出有名。
一边是铁骑长刀,一边是金钱利诱,任诸胡选择。
敢有异心异动,必招雷霆扫荡。
“接下来要怎么做?”薛万彻问。
“专心恢复诸盐池的产盐便是,我们的州镇兵,一边镇守巡逻,一边还可以军屯垦田。”
盐州虽说一半在长城外,但这里也不是完全不能耕种,种荞麦燕麦等也是可以的,只是说产量低些。
现在这里地广人稀,许多地都是良田熟地,把水渠等修一修,就能恢复生产,士兵屯田,再搞点牧场,起码自给自足是够的,甚至还能存储军粮备战。
只要盐池恢复生产,盐州就会很快兴盛,到时盐换粮盐换马盐换钱,盐州会很富足,
有长城有关隘,有钱粮马匹,有精兵,那不就是掌握了主动权,立于不败之地吗。
薛万彻听说武怀玉要一心在盐州种地、制盐,挺失望。
“如果这样的话,那我就直接回灵州了。”
豆卢怀让倒是支持武怀玉,他对打打杀杀向来没什么兴趣,“我暂且留下来帮着恢复盐池生产,还有重新恢复贸易。”
“随你们吧。”
反正这盐池、贸易之利,也有他薛万彻和灵州上下的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