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琰、赖无极等人随后带着大批侍卫赶到,见到梁王跪在女皇面前颤抖着,和柳晏对视一眼后,立即跪倒行礼,其说辞也和梁王一样,说什么救驾来迟,请女皇治罪之类的话。
女皇只当没听见,继续瞪着梁王,眼神中充满了失望和愤怒,还有些许悲伤。当初,她密令梁王研制长生不老药,原本也没报什么希望。但不久之后,梁王便奉上了一些丹药,虽说不是真正的长生不老药,却能给人返老还童的感觉。
随后,平安公主又向她推荐了两个男宠,更是让她有恢复青春的错觉。然而,不久之后,她就感觉不对劲。服用那些丹药之后虽然有飘飘的感觉,但停药之后却感觉身体被掏空,反而更为虚弱。类似的情况,也在神皇身上发生过。
于是,女皇立即警惕起来,药是梁王提供的,那两个男宠又是平安公主推荐的,难道他们合起伙来要谋害自己吗?为了一探究竟,她装成神皇驾崩前糊里糊涂的样子,暗中却留意着各方人马的一举一动。
最先耐不住性子的是这两个男宠,但是奇怪的是,他们却要陷害柳晏。按说,平安公主和柳晏的关系不错,她不应该会对柳晏下手的。事实证明,男宠有可能是梁王的人,只是不知他使用了什么手段,让公主成了举荐人。
想明白这些之后,她忍不住伤心起来。在儿子和侄子之间,她原本还是倾向于梁王的,没想道他居然等不及了,作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所以,她那一巴掌打得很重,震得自己的手也隐隐作痛。
可是,她还是不忍心杀他,故而拒绝了柳晏的请缨。
“回去,闭门思过,永远不准出门!”女皇最后无奈地说道。
“谢陛下……谢陛下……”梁王拼命地磕着头,万万没想到还能活着。
“滚!”女皇大吼一声,“朕不想看见你。”
梁王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去,生怕女皇会反悔。
“陛下!”柳晏开口叫了一声,但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梁王犯了如此重罪,最后只是闭门思过,之前那些被杀的人,岂不是很冤枉?再者说,斩草必须除根,女皇最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不必说了!”女皇疲惫地说道:“这是朕的家事。”
说着,她又看向那些梁王的喽啰,轻描淡写地说道:“拉出去,凌迟处死!”
那些人并不觉得意外,只是看见梁王被赦免,心里存有一丝侥幸罢了。此时听见女皇的话,其中一人高声喊道:“兄弟们,反正都是一死,杀了这个妖妇!”那些必死之人纷纷响应,立即拔剑抽刀,冲向女皇。
但是,他们这么做是徒劳的。崔琰进来的时候,已经暗令自己的人防备着他们。两拨人便在大殿之内打了起来,一时间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柳晏迅速挡在女皇身前,谨防漏网之鱼垂死挣扎。
“柳卿!”女皇懒得去看那些厮杀,叫了柳晏一声。
柳晏侧过身子,问道:“陛下有什么吩咐?”
女皇凄惨地笑了笑,道:“是不是觉得不公平?向来,合理的做法是只问首恶,余者不咎。而朕却放了梁王,杀了跟从他的人!”
柳晏不说话,她这是明知故问。
女皇道:“朕就是要告诉所有人,既不要跟着梁王胡闹,也不要跟着其他什么人胡闹,否则不会有好下场的。朕还没死呢,只有忠于朕才是正途。”
柳晏叹了口气,回头看向那些倒在血泊中的侍卫,心中五味杂陈。
没过多久,梁王的人都被杀死在大殿中。
崔琰和赖无极等人这才近前拜见。
女皇看了看脸上崩着血点子的崔琰,笑道:“经历血雨腥风,才能算是成熟。自即日起,升你为同风阁鸾台平章事,希望你尽心竭力,不负朕的期望。”
崔琰的眼神游移不定,如果要发动政变,此时便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此刻,他手中控制的宫廷禁卫力量,绝对有必胜的把握。可是,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庐陵王却不在京中。
不知是因为受伤,还是因为刻意提醒,柳晏又剧烈咳嗽起来。
崔琰警醒,赶忙扣头谢恩。
“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女皇摆了摆手。
崔琰起身,瞟了柳晏一眼,慢慢退开。
女皇看着崔琰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大殿中的尸体和血迹,站起身来,道:“移驾,柳卿随朕来。”
……
柳晏跟着女皇到了御花园,又来到了永辉阁下的水榭中。
“坐吧!”女皇落座之后,示意随侍的女官和宫女离开。
“谢陛下,咳咳……”柳晏的脸色似乎变得越来越差。
女皇有些关切地问道:“伤得怎么样?”
柳晏摇了摇头道:“谢陛下关心,不碍事。”
“刚才都吐血了,还说没事?”女皇此时的语气,语气说是君王关心臣子,倒不如说是一个长辈关心晚辈,而且毫无做作的感觉。
柳晏不由得心中一酸,自己虽然也有过父母长辈,但这种关切是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女皇见他脸色不好,赶忙对远处的李鹛说道:“快,传太医。”
“不必了!”柳晏忙道:“臣没事,陛下有什么话就请说吧!”
女皇摆了摆手,示意李鹛不必去了,然后叹息道:“都说一个母亲总是看自己家的孩子好,可是朕为什么就……朕的子侄们……唉……”
柳晏道:“他们未必就不好,一者陛下对他们的期望太高,二者他们自小锦衣玉食,未曾经历风雨,所以陛下才会感到失望。”
“你说得不错!”女皇笑道:“你知道吗,有时候朕就想,你若是朕的儿子就好了。”
柳晏大惊,赶忙四下看了看,谨慎地说道:“陛下厚爱,臣感激涕零,但这些话,还请陛下不要再说了。否则,臣将成为众矢之的。”
“你紧张什么?”女皇笑道:“臣子,臣子,说你朕的儿子,也无不可嘛!要不这样,朕收你为义子如何?”
“陛下玩笑了!”柳晏无奈地干笑着,女皇自登基以来,经常作出一些前无古人的事来,但这次却有些冒失了。于是说道:“陛下可是收义女,收多少都没有关系。尤其是那些罪臣之女。世人会因此赞颂陛下的仁德。但义子之事,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女皇板起脸道:“如果朕坚持呢?”
柳晏只得起身,打算跪下求求她,可千万不能乱来。
“坐着!”女皇严肃地喝了一声,而后又软语相劝,道:“你是个聪明人,应该能猜出朕的用意。朕知道你忠心耿耿,所以希望你能多替朕分担一些事情。”
柳晏怎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如今梁王算是倒台了,整个武氏都会受到牵连,代表李唐正统的庐陵王一伙必然会加紧行动。女皇将直接面对前朝遗老遗少的压力,这种压力伴随了她一生。可是,如果在这个时候抛出一个义子来,必然会成为天然的挡箭牌。
女皇等了片刻,问道:“如何?”
柳晏苦笑道:“臣还有别的选择吗?”
女皇笑了笑,说道:“论文采智计,你不是最优秀的;论武功,你也不是最拔尖的;论品德,你也不是什么楷模。但是,你知道朕为什么喜欢你吗?”
柳晏摇了摇头,并不觉得女皇有多么看中自己。
女皇继续说道:“人言真善美,你可以占一个‘真’字。你向来行事都是出于真心真情,这是最难得的。你对薛燕的兄妹之情是真,对阿措的爱恋也是真,对崔玄微的师生之情也不例外,同样的,你对朕也是如此。古有忠臣、能臣,还有奸臣、佞臣,你算是个真臣。”
“陛下过誉了!”柳晏仍是一脸苦笑。
“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女皇已然作出了决定,“朕即刻下旨,册封你为景安郡王,另封大周护花使、内府总管、芳州。”
“芳州?”柳晏听见这两个字就头疼不已。庐陵王就被软禁在芳州,而芳州是明面上监管这位废帝的人。崔氏等人都是庐陵王的拥趸,这不是摆明了要他和崔氏站在对立面吗?崔玄微和崔琰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看?会不会把他当作叛徒?
事到如今,柳晏不得不敞开心扉,一吐为快,说道:“陛下的意思,臣明白。但不知陛下可否听臣一言?”
“你说!”女皇大度地说道。
“陛下如今有二子,庐陵王和丹阳王,也许陛下对他们都不满意,可是不是还有别的选择吗?比如平安公主,比如下一辈的皇孙?”
女皇狐疑地盯着他,笑道:“看来,平安和楚王没白去仙园啊,这么快就能让你替他们说话了?”
柳晏忙道:“陛下对他们也不满意吗?”
女皇道:“话说到这,朕也不瞒你。平安不适合接替大位,她受不了做皇帝的苦。至于楚王,人倒是挺机灵的,也许是个合适的人选,可是朕杀了他的母亲……”
柳晏不好再说什么,这毕竟又涉及到了一场宫廷内部的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