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园之内的房舍尚未修整好,上官蝶只得跟禁卫军借了顶帐篷暂住。
星空下,湖水边,绿草地上一顶军帐,条件虽然简陋,却也别有趣味。上官蝶换了一身便服,漫步在湖滩之上,俨然换了一个人。从一个不苟言笑的女官,变成了优雅闲适的大家闺秀。
说起来,她的身世倒也不一般。
其父上官宏乃是名满天下的大儒,还是个美男子,故而上至公主贵妇,大家闺秀,下至青楼楚馆、小家碧玉,不知多少女人为之倾倒。据说就连女皇也曾心向往之。
但上官宏却心有所属,那便是上官蝶的母亲——一个谜一样的女人。之所以这么说,那是因为就连上官蝶也不知道母亲到底是什么来历。而且,她也没见过母亲,在她出生不久之后,母亲便病逝了。
后来,上官宏因反对女皇——那时还是太后——废黜皇帝,被勒令自杀。上官蝶也沦落为宫中奴婢。一次偶然的机会,女皇得知她是上官宏的女儿,便将其安排在自己身边当女官。屈指算来,已经十年了。
女皇登基后,她身边的女官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权贵们若是能娶到一个得宠的女官,感觉比娶到公主还有面子。当然了,女皇只有一个女儿,而且已经出嫁,女官倒是有很多。上官蝶早就到了成亲的年纪,但女皇却似乎将这件事遗忘了。
少女怀春,尤其在这样静谧的夜色中,更加觉得寂寞无聊。
“柳晏在干什么?”上官蝶随口问了身边的侍女一句。
侍女忙道:“柳大人一入夜便休息了。”
“就没有什么异常吗?”她又问。
上官蝶虽然跟柳晏刚认识不久,但对他还是进行一番调查的。
柳晏,河南道沂州人,十四岁入神都求学,被崔玄微收为入室弟子。十八岁入礼部为官,而后因参与审理一场奇案被当年的大理寺卿——神探英国公调入大理寺。女皇登基后,又迁大理寺少卿。不久前因被人举报而丢官罢职。
英国公曾公开说过,这柳晏是唯一可能继承他衣钵的人。但柳晏是崔玄微的学生,所以没能改换门庭。女皇也很喜欢这个年轻有为的后生,她曾让亲信女官整理了一张名单,上面记录着一些可堪大任的年轻官员,柳晏也名列其中。
但女皇终究也是个帝王,和其他所有帝王一样,都有疑心病。但凡重要位置的官员,她都会派女官辅佐,同时也是监视。跟在上官蝶身边的侍女也多少知道这些事,于是说道:“柳大人休息后,严禁任何人靠近偏院。不知这其中是否有可疑之处?”
上官蝶冷笑了一声,“我总觉得他不对劲,偏院里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侍女不好做评判,低头不语。
“跟踪崔忠实的人还没有回信吗?”上官蝶又问。
侍女答道:“还没有。”
上官蝶沉默了片刻,说道:“走,去偏院看看。”
……
柳晏的房间漆黑一片,也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貌似他已经睡着了。
但是,他怎么可能睡得着呢?身边的棉被之中躺着一个娇艳欲滴的佳人,偏偏又碰不得。
他翻了个身,悄悄把手搭在棉被上。
“你干什么?”阿措突然很警惕地问道。
柳晏忙道:“睡不着,我们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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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手拿开!”阿措很不客气地说道。
柳晏不但没听,反而隔着被子抱住了她,“我就抱抱你,又没想干别的。”
阿措迟疑了片刻,没有再反对。
“我看到一本志异上记载,女鬼或女妖常借男子修行,不知是真是假?”柳晏试探性地问道。
阿措忙道:“那是旁门左道,害人性命会遭天谴的。”
柳晏又凑近了些,呼出的气息扑在阿措的脸上,阿措下意识地把他往后推了推。
“我还看到一个记载,说是男子若是阳气足,可以血养妖,不知有没有根据?”
阿措犹豫了半晌,说道:“这事我也听说过,只是用血养成的鬼或妖,最后只能变成普通人,再无成仙的可能。”
柳晏暗喜,忙问:“你就那么想成仙吗?”
阿措已然明白他的意思,内心很是纠结。
柳晏见她不语,便不好再逼她,只得说道:“罢了,我不能图一时之欢,误了你的修仙大业。”
阿措仍旧不说话,缩了缩身子,假装睡着。
几年前,曾有一只仙鹤驾临仙园,说她天资很好,又生在一个风水宝地,也许百年之内就能修炼有成。一百年对于一个人来说可能是一辈子,甚至是两辈子,但对于一个花精来说,何其短暂。每一次入定之后,若没有外界干扰,转眼便是十二年。一百年不过是睡了几觉的功夫。可是若没有柳晏,她早就死在风神的摧残之下,这份恩情又不能不报。
所以她才决定推迟修行,陪伴他终老或者找一个人代替自己。
突然,她觉察到有人靠近她的本体——石榴树,是那个女官和她的侍女。
上官蝶捏住一根树枝看了看,对侍女说道:“到目前为止,我还从未见过什么神仙鬼怪,你相信这棵树真的成精了吗?”
侍女不置可否,这种事谁说的清呢?
“你说柳晏会不会骗我们?也许此刻这个妖精正在他房间里呢!”上官蝶戏谑地说道。
侍女笑而不语,那些传奇志异她也是看过的,讲的都是凡人和妖、鬼甚至是仙女相恋的事。这些故事确实容易让人胡思乱想。
上官蝶放开树枝,看向偏院,“我总觉得这个柳晏鬼鬼祟祟的。走,过去看看。”
侍女忙道:“这不好吧,他毕竟是上官,若是被他发现……”
“没事,那个老仆不在,不会有人发现的。即便被发现了也不怕,顶多挨骂几句。”上官蝶主意已定,蹑手蹑脚地向偏院的小门走去。
阿措赶忙推了推柳晏,“有人过来了,是那个女官。”
柳晏很是恼火地坐了起来,然后对阿措说道:“你先回避,等会儿再来。”
阿措下地之后,消失在黑暗中。
上官蝶慢慢摸到柳晏的窗外,侧耳倾听,但什么动静都没有。
突然,窗户被打开。上官蝶赶忙俯下身子。
但是,她随后差点叫出声来,因为一壶水不偏不倚地浇在她的头上。
“还不走,我就倒夜壶了!”柳晏笑道。
侍女赶忙拉着上官蝶跑开。
跑出偏院后,上官蝶赶忙嗅了嗅身上的味道。
“大人,是茶水!”侍女也嗅了嗅,赶忙说道。
上官蝶这才松了口气,但随后狠狠地瞪着柳晏的屋子,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
“算了,大人!还是先回去换衣服吧!”侍女劝道。
上官蝶自知理亏,也只能忍着怒气回到湖边的帐篷里。
“我要下湖洗澡,你给我盯着点。”虽然确定是茶水,但上官蝶总觉得浑身不舒服。怪就怪柳晏提到了夜壶,这让她总是联想到这一点。
……
赶走了上官蝶,柳晏等着阿措回来,却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朦胧夜色中,景安湖上飘荡着淡淡的雾气,一个人影从湖水中钻了出来,慢慢向湖边的沙滩走去。人影逐渐变得清晰,竟是上官蝶,而且是没穿衣服。曼妙的身材,凹凸有致,动人心魄。
事实上,他所梦见的场景正在发生。
上官蝶刚一从湖里走上来,便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毯子裹在身上,然后警惕地看向仙园。她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于是她赶忙跑回了帐篷里,问身边侍女:“刚才听见什么动静了吗?”
侍女忙道:“大人放心,我一直留意着呢,没有人,也没有什么动静。”
上官蝶松了口气,换上一件中衣躺下睡觉。
然后,她也做了个梦,而且是个,对方竟是柳晏。
当她满头大汗的从梦中惊醒之后,忍不住骂了一声,“混蛋。”
侍女被吵醒,赶忙起来伺候,她见上官蝶满头是汗,忙问:“大人做噩梦吗?”
“确实是个噩梦!”上官蝶咬牙切齿地说道。但她又突然警觉起来,冷冷地看着侍女,问道:“你怎知我做了噩梦?可曾听见什么呓语?”
侍女吓了一跳,听见主人说梦话可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她赶忙跪倒,“奴婢只听见一句‘混蛋’。”
上官蝶审视着侍女片刻,吩咐道:“找件衣服给我换上……连这被褥也要换。”
与此同时,柳晏的“噩梦”也随之结束,大体情形和上官蝶的差不多。
“该死,怎么会这样!”柳晏擦了擦额头的汗,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
若是以前,也就当做一个梦而已,但他知道阿措是能操纵别人的梦的。难道这个“噩梦”是她所为?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只因她无法跟自己亲近,便以这种方式补偿自己。
“太荒唐了!”柳晏暗骂一声,再见到她一定好好跟她讲讲人伦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