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几日之前,秦少游这种所谓的效忠可以说是毫无意义。
这个世上,自来不看重抬轿子的人,反而讲究的是患难见真情,日久见人心。
从前李显为太子,固然不是呼风唤雨,却也算是门庭若市,虽说外戚韦家曾吃过苦头,可是不要忘了,打击韦家的崔詧、狄仁杰等,也都是李显的重要支持者。
某种程度上,秦少游挑拨起来的崔詧和韦氏之争,分明就是龙门内部之争,而崔詧等人决定痛下杀手,理由也很简单,这个人和太子太近了。
这里头牵涉到的,是未来李显朝的格局,是以崔詧为首的文官和门阀光彩照人,还是以韦氏为首的外戚一手遮天,这个矛盾由来已久,而不管他们怎么争怎么斗,对李显来说,也不会损失分毫的利益。
可是现在却是不同,现在的李显,真是丧家之犬都不如,陛下的决心已定,他的兄弟又掌握了禁军,重要的支持者狄仁杰下狱,而崔詧固然实力不容小觑,可是莫要忘了,崔詧背后乃是一个庞大的家族,他绝不可能为了一个李显而孤注一掷。
李显是必死的结局。
而秦少游今日的这番话,也可谓是胆大包天到了极点,他把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有整个天策军,全部!无!错!小说 押了上去。
这是一场豪赌,赢了就是通吃,输了就意味着一无所有。
李显的人品,显然还是值得秦少游去冒险的,在历史上,看韦氏的遭遇就可见一斑,韦氏在李显登基后,肆意弄权,甚至与武三思若即若离,李显都容忍了她。假若这只是因为李显宠幸韦氏,却又不然,因为李显生了许多的儿女,其中韦氏所出的并不多,很早之前,他便有许多的嫔妃,完全不可能独宠韦氏。
其中的原因大抵就是,当年李显遭难的时候,许多人鸟兽作散,对李显避之如蛇蝎。也唯有韦氏在他身边,不断对他鼓励,因此李显曾对韦氏立誓:“如果日后我能重见天日,一定会让你随心所欲,不加任何限制。”
很明显,李显做到了,当然,也正因为如此,才为他的王朝埋下了一个祸根。
秦少游自然不晓得这些典故。可是他相信李显不会相负,这既是无可奈何的选择,同时也是王琚力劝的结果,当然。秦少游的情感天平也占据了很大的砝码。
秦少游这么一拜,行的乃是臣子谒见君王的大礼,一旁的上官辰吓了一跳,也跟着拜倒:“殿下乃真龙。上官辰没有什么长处,却愿供殿下驱策。”
万念俱灰的李显,本已是心乱如麻。沮丧到了极点,他素来懦弱,闻知这个噩耗,早已灰心冷意,他本来等的只是那把悬在头顶的利剑斩下来,可是现在,他渐渐安心,因为他看到了秦少游脸上的毅然决然,单凭这一点,自己又该害怕什么呢?
李显忙是将秦少游搀起,他咬着牙道:“若朕为天子,尔定为上卿。”
上卿二字,出自东州,和现在九卿有很大的不同,这里的卿,是君王的封臣,是左膀右臂,权柄极大。
李显的许诺,现在当然谁也不知作准不作准,可是此刻,一个新的联盟却已达成。
李显依旧显得心事重重,不过比之前的慌乱却好了许多,到了正午,龙门那边来了人,却是将李显的儿女送了来,韦氏没有来,不过意思却很明白,韦氏将继续留在洛阳,虽然这个女人留在那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可是她的存在,仿佛却是在向全天下人宣告,龙门宫的主人依旧还是李显。
李显见了儿女,却陡然念起韦氏,只是辛酸不已,眼中满是泪花,无语哽咽。
秦少游已是不见了踪影,上官辰倒是一直在旁作陪,他嘻嘻哈哈地逗着孩子们玩了玩,好不容易让人劝着这些龙孙们去歇息,眼看着李显浑浑噩噩地坐着,不发一语,上官辰笑呵呵地道:“殿下为何还是闷闷不乐?”
难得正经一回,结果说得却他娘的是废话。
这楼都要垮了,天都要塌下来了,谁还有心思陪你唱歌喝酒来着?
李显却是长叹口气,道:“你尝过待死的滋味吗?”
上官辰楞了一下,摇头。
李显眼眸里掠过一丝悲凉,道:“本宫尝过,你被打发去了异地,在那里,不知道每个人是何人派遣,你说任何一句话都要小心翼翼,因为隔墙有耳朵,身边有耳朵,近在眼前的人也在支着耳朵,本宫以为自己要死了,于是每一次有钦命来,本宫都像要走一遭鬼门关,一次又一次,哈……罢了,不管了,去拿酒,我们吃酒,这一次也是一样,本宫也在待死,不过要死,索性就痛快一些罢。”
上官辰的眼睛贼贼地一转,道:“有好酒,冰窖里的葡萄美酒,是姐夫那厮私藏的,上次咱们就吃过。”
李显眼眸一亮,却又摇头:“他将这陈酿的美酒当做宝贝一样,每日都藏在他的冰窖里,上次是迎接本宫才舍得拿出来一坛子,此后哪一次索要,他肯给了吗?”
上官辰却是贼兮兮地笑了,道:“这次不同,这一次殿下是待死啊,你看,殿下现在这样的‘痛苦’,几欲要肝肠寸断,况且现在不是还挂念着龙门的娘娘吗?这样的情况,姐夫还会小气,还不舍得拿出来?殿下……这是喜事啊,我这就去……”
李显心情本就郁闷,听到这家伙眉飞色舞的样子,顿时暴怒,豁然而起,直接去掐他脖子:“竟敢拿我爱妃做幌子!”
上官辰露出一副痛苦的样子,大家道:“喂喂喂喂……轻着一些,轻一些……”
过不多时,葡萄酒的香气便充盈了整个小堂,李显拿着筷子敲打着夜光杯,高声唱:“天黑了,孤独又慢慢割着,有人的心又开始疼了,爱很远了,很久没再见了,就这样竟然也能活着……”
词儿是什么内容,他已记不清了,只是到了后面,不过无意识地哼着,他的眼里,隐隐有着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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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宦官小心翼翼地到了长乐宫,寝殿的门打开,数十个小宦官和宫娥鱼贯而入,拿着各种梳洗的用具,开始为李旦更衣洗漱。
李旦已经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早已熟悉了这里的一草一木。
李旦喜欢这个地方,喜欢这里的堂皇,喜欢这里的巍峨,住在这里,让他有一种吞吐天地的感觉,心里隐隐生出了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清早的时候,他便穿上了尨服,这个时候,他应当去见母皇了,昨夜他睡得比较迟,因为母皇夜咳,所以他一直在紫微宫外守到了三更,可是睡了一两个时辰之后,他又精神奕奕地起来,作为儿子,自然该再去紫微宫一趟了。
外间的事,他多少知道一些,其中流言最盛的,反是太孙们纷纷被送去了孟津。
听到这个消息,李旦也只是莞尔一笑,这些日子,他就像是透明人一样,可是任谁都知道,在这不言不语之中,现在的李旦却是这场风暴的主角。韦氏的做法,显然引起了更多的议论,这分明是告诉天下人,韦氏或者是太子李显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为了防止孩子们被加害,所以连夜出了洛阳。
他们……真是不智啊。
李旦只是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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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就是女人,若是当真要下毒手,莫说是人送去了孟津,就算到了天边,他们也得死。而他们的这种举动,固然引发了许多的同情和流言,可是每一个同情和流言都无异于是在刺伤紫微宫中的陛下。
自己的儿子和儿媳还有孙儿们都避自己的母亲、祖母如蛇蝎,这李显和韦氏不是摆明着告诉大家,当今陛下无情无义?
陛下听了这些,没有阻止,只是哦了一声,也就没有再吱声了,可是李旦当时在场,分明的看到了母皇的脸上所显露出来的不悦之色。
偏生韦氏那个妇人,居然还妄想翻盘,每日都叫人到宫中来请求谒见,想要照顾母皇,李旦不觉得韦氏会是什么威胁,这种临时抱佛脚似的照顾,或许可以蒙骗乡间没有见识的老妪,但是绝对瞒不过母皇的眼睛,母皇屡屡叫人挡了驾,显然也是因为如此。
李旦现在并没有感到春风得意,恰恰相反,越是这个时候,他越是小心谨慎,他已经错过了一次,而这一次,绝不能再露出星点的错误,所以自始至终,他都置身事外,安心地去做一个好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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