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尘埃不见咸阳桥(下)

“十四郎若信得过,裴某去效劳。”裴律师笑了笑,伸手正一正自己幞头。李元轨感激地点了点头。他至今没向裴家人说明要寻找的失踪少女是他同母妹十七长公主,自然也不会将他们在大安宫干了什么事、为什么被通缉和盘端出。而裴律师也不追问,更不催促,只是平静低调地帮忙。

信了一个人,选择站在他的一边,就担起这份风险和责任。李元轨对前朝重臣裴寂没有太深的印象,如果裴律师这办事的作派是承袭其父,那他觉得自己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老父太上皇在位时,对裴寂会始终宠信如一。

裴律师叫上张庄头和一个小奴,三人通名进了桥头戍所。李元轨和杨信之等人往后撤一撤,找个不易被守桥兵丁看到的街角掩蔽身形,等着裴律师出来。

这一等时间不短,到太阳落山天色全黑,三人才走出戍所的蓬门,还在门口站住跟门内人客套几句,拱手施礼而别。李元轨心急如焚,等裴律师走过来,一把将他扯到街角就问:“怎么样?”

“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裴律师叹道,“十四郎要找的小娘子,应该是安然无恙,不过……”

“不过?”

“她现在北衙屯营手里。”

今日上午,咸阳桥开关不久,一个有点蕃人相的少年带着一名十岁出头的幼女,自称是兄妹俩,在桥头被守卒拦了下来。那少年虽无过所,却也毫不惊慌反抗,大喇喇要求面见戍所队头,说有机密要事相告。

少年男女被带进桥头茅屋,当值副队头把其他人轰出屋,关了门密谈。没谈多久,副队头出来匆匆命人去找队正过来,队正来了以后,也是没说几句话,又叫人过桥去渭南岸那头,请津令过来平章。

咸阳桥津令是正九品上阶的正式官员,身份与这些未入流的桥丁杂吏不同。他过来以后,也是摒绝闲人单独与少年男女说了阵话,草草写下一纸,命人过河去送到禁苑屯营。随后,津令带了那两人一起转到南岸的衙署,北岸戍所这边就不知道后续了。

李元轨听罢,与杨信之对望一眼,满头雾水。桑赛这是“投案自首”了吗?还是他短时间内,用金子迅速攻陷了副队头、队正、津令三级官吏?在光天化日下?当着这么多守卫?

大唐的官员军卒,操守已经沦丧到如此地步?

“等一下,”杨信之突然想起来,问裴律师:“一直是那蕃人少年出面与桥丁们交涉对答?他说汉话?”

裴律师想了想,点头道:“没人说那小娘子开过言,应该都是蕃人少年在说话。”

能说流利汉话……那蕃人少年并不是吐谷浑小王子桑赛。

那么会是谁?怎么凭空又蹦出来一个有蕃人相的少年,还跟安延那和十七公主一起躲藏在小西市胡商仓库里?他是友是敌?

或者……桑赛一直都是在假装不通汉话?

甚至,他到底是不是吐谷浑天柱王的儿子、派来长安指挥扰乱唐政的敌国贵人?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与李元轨等人联手在大安宫闹这一出,目的是什么?

“还有坏消息,”裴律师又说,“我旁敲侧击,打探守桥卒近日接到的可疑人士缉令,其中果然有十四郎和杨大郎的年貌叙述。倒没说二位的身份,只说‘此二人干碍重案,见者立地拘押,报北衙处置。亦不得害其性命。’”

李元轨苦笑。有那最后一句,已经算皇帝和太子父子俩,对他这个小弟小叔尽到亲亲情份了吧。

他心乱如麻,抬眼望向咸阳桥。此时天色黑透,桥头被半人多高的粗厚木栅封住,还有卫兵值守。他们要过桥去追十七妹,得先大打一架,还几乎肯定打不过,毕竟对方人多……

不走桥,乘船过河呢?就象他来渭北时那样……呃,可不能完全一样。

李元轨下个气,向张庄头打探附近渡口,刚问出话,就被老汉一口犟回来:

“闹怂!春间正涨水咧,河里多险知道不?夜里哪个敢出船,怂命不要咧?”

他们站的街角,离渭河有一段距离,仍能听到波涛拍岸声。裴律师也劝道:“十四郎莫心急。今晚是过不了河了,依我看,还是暂时先回舍下,明日我们再去南岸多打探些消息,再定行止。”

“官府和北衙屯营也是有王法的地方,”杨信之接口劝李元轨,“十……小娘子前些天耐过了煎熬,其实算脱难了已经。十四郎且沉住气,别再自己闹出事来。”

如果那不知是谁的少年,真的带十七妹去投了禁军屯营,亮明她的身份,确实没人能轻易危害大唐长公主的人身安全了。李元轨想到此处,心下稍慰。

“那我要再回那骡马行库舍看一看,”他皱着眉说,“刚才心急追人,没仔细瞧屋里物事。那少年到底是什么身份?不弄明白了,我肯定睡不着觉。”

安延那殒命的库房里,有不少盆碗褥席等日用物事,如果认真查看,可能有线索推断出使用者的来路身份。见他态度坚决,别人也不好争执,由张庄头带路,一行人又回往镇北的胡商库区。

李元轨心情急躁走得快,没多久,就进了垣院大门。守门胡人报说“又来了一队人看视那死者”,他本也没太在意,耳听张庄头问了声“什么人”,胡人说“象是死者的家人,有个秃头男哭得很伤心”,他才一下子警醒起来。

安延那的家人……那应该是从长安城康萨保府里过来的,莫非是安三秃子?

回头看一眼杨信之,二人会意,都握住腰间刀柄,加紧脚步往那库舍小跑过去。四下里一片黑暗无声,只有那死尸所在的小门内有灯光闪烁,十分显眼,在夜里倒比在白天好找些。

离得近了,能渐渐听到那门内语声喧哗,有几个人在说话,语气还不太好。里面有个娇柔的女声,听上去极耳熟。李元轨心中一动,改小跑为狂奔。

“……陪我儿一起上判决之桥!”

屋里有个男人怒吼出这半句话,随后女子尖叫声、兵刃击响声、人们的呼叫声响成一片。

李元轨抽刀破门而入,正见油灯照映下,明晃晃的刀光如雪,斫中了一个女子,室内鲜血迸溅。

附注:现代人可能很难想象,古代很长时间内,全国各地的主要道路、大型桥梁码头、战略要地、大小城镇等都设有关卡,一方面是为了盘查可疑人员进行安检,另一方面时不时进行雁过拔毛式的收税。这种关卡,在内地的一般统称为“关津”,也是经常在各朝政令里提到一个名词。

具体到桥梁怎么管理,《唐六典》卷二十三·将作都水监:

诸津:令一人,正九品上;(《列女传》有道津吏女,自后无闻。晋今:“诸津渡二十四所,各置监津吏一人。”北齐三局尉皆分司诸津、桥之事。后周有掌津中士一人,掌津渡、川渎之制,而为之桥梁。隋都水领诸津:上津,每尉一人、丞二人;中津,尉、丞各一人;下津,尉一人。每津典作一人、津长四人。皇朝改置令、丞。)丞一人,从九品下。(皇朝因隋置。诸津在京兆、河南界者隶都水监,在外者隶当州界。)诸津令各掌其津济渡舟梁之事,丞为之贰。

咸阳桥是首都对外最重要的交通要道之一,这里设置的津令等官员机构,应该是全国范围内等级最高的。过桥过关需要“过所”,这种文件我在《唐朝穿越指南》一书里有详细说明过,继续贴出土文物图片,新疆博物馆发布的1959年阿斯塔那509号墓出土唐开元二十年石染典过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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