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龙马鎏金壶(下)

粉堆慎重地蹙眉思考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摇头:

“西域商队多贩金银器,胡瓶杯盘都有,与此壶形状相类的,婢子见过不少,如这龙纹的却没甚印象。婢子见识浅陋,一时想不到什么,有负阿郎期托,惶恐无地。”

四人又问粉堆一些话,主要是关于吐谷浑国内情形的。可惜黑发胡姬所知并不太多,她沦落为婢前一直娇养在父亲的宅院里,很少出门也不怎么涉及商队生意。对陇上西凉最深刻的记忆,就是前年那场令她家破人亡的暴乱大劫了。

先是晴日城外烽燧笔直冒向天空的狼烟,然后是城防卫士骚动集合、出城驰援,但不知为何没能阻击住来犯的敌军,守城兵将也力有未逮,漫天箭雨中,甩着满头辫子的骑兵嗷嗷大叫洪水般涌入土城门洞,流向大街小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燃烧的火把先落到她家屋顶院内,随后是被马蹄踹开的家门……

粉堆说着说着泫然欲泣,举座皆叹息不已。一个轻柔的少女声音低吟:

“匈奴人面兽心,非我族类,强必寇盗,弱则卑服,不顾恩义,其天性也。静者为化之本,中国既安,四夷自服,奈何弃德穷兵以取颠覆,意既盈满,祸乱斯及……”

是魏叔玢在自言自语,言下之意,却是认为朝廷不该在陇上河西那些化外之地“与蛮夷作无谓争战”,退回关中固守大门即可。李元轨自然能听懂她的意思,眉头一拧,满心不舒服。

他自记事起,一心向往的就是马上厮杀、开疆拓边。魏叔玢这些迂腐书生的见解,八成是从她父亲那里听来的,她一个年轻小女子,又懂得什么军国大政?

柴璎珞也瞟了下魏叔玢,噗哧一笑:

“阿玢,我问你句话,你可别恼。”

“璎姐请问。”

“你能分清匈奴、突厥、鲜卑、吐谷浑这些族属的不同么?”

“呃……”魏叔玢脸一红,“匈奴早没有了吧,我那就是打个比方……”

“那你知道陇上、西凉、敦煌、青海这几个地方,哪个最西哪个最北,哪个挨着哪个么?”

“这……反正……都是穷山恶水的荒凉远蕃,种庄稼都种不活的地界……不该拿汉家男儿的热血性命去填沟壑嘛……”

没错,就是鹦鹉学舌学她父亲的话罢了。魏叔玢自己也越说底气越不足,眼睛不自觉地向李元轨望过来,一瞥即离,垂下头闭了嘴。

“趁着有明白人,十四舅给我们从头讲讲吧,”柴璎珞笑向李元轨说,“这两年成日在宫中听人说讨伐吐谷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到底那蛮夷蕃国在哪里,犯了什么罪逆,要招天兵长途跋涉去征讨?”

李元轨向柴璎珞一笑,应道:“谨遵上真师法谕——诶,这要是在御书房就好了,有个木图沙盘,讲起来也容易得多——有了!”

他一撑手肘,从坐起身,招呼自己的伴当:

“信之,过来过来,这里躺下。”

“……大王?”高壮少年不很相信自己耳朵。

“少罗嗦!麻溜过来躺这儿,摊平了!”

这私室没铺茵毯地衣,地面方砖又冷又硬。这也罢了,人前四仰八叉躺平本就是极无礼的姿态,何况还有妇女在场。

杨信之苦着一张脸,又不敢违本主的令,先起身一一告罪“上真师恕我”“魏娘子恕我”,让李元轨大不耐烦了,才挪到房间正中,慢慢躺下去,伸平了四肢,双眼一闭,听天由命。

肉身起伏汹涌,简直跟搁在砧案上待宰的年一模一样。

房中几个年轻女子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李元轨站到杨信之身边,开始讲述,先指一指地上少年的心口处:

“这里呢,算是京师长安。信之这尊肉身,就当是我大唐——也就西半部疆域,先这么比拟吧,你们领会要点——心者,五脏六腑之大主,京师是全国血脉所集处,若有伤损,即天下大乱,这一点你们自然理会得。”

他迈步跨过杨信之右臂,以靴尖轻踢一下那颗巨大头颅:

“长安地处中原西北,与域外强敌相隔不远,所以极易遭游牧大军侵袭。隋末世乱,北方突厥壮大——信之的脑袋,就算是突厥王庭所在了啊——突厥骑兵年年秋天例行南下打劫,掠我粮田子女。我唐开国初,太上皇和主上为了对付狼军,什么称臣求和磕头送礼的事都干过,这也不须避讳。熬到贞观三年,李药师率六路兵马出关,一举袭破颉利可汗牙帐,擒王灭国,报仇雪耻,解除我大唐北方威胁。”

他俯身用手掌缘在杨信之喉结上一划,高壮少年很配合地“啊”一声做咽气状,逗得房中女子格格笑个不停

“突厥可汗威势最盛时,东结契丹,”李元轨踹了踹杨信之伸长的左臂,“西边控制着大漠诸小国,又尤其与青海湖高原上的吐谷浑深相勾结。据闻颉利可汗的生母,就是吐谷浑人。”

他从杨信之头部迈回右臂下方,本想踩着杨信之右臂说“这是吐谷浑”,一想不太对,只用靴尖碰一碰右臂,道:“这是河西四郡,连成一道走廊,从长安通往西域。粉堆原籍敦煌,就在杨大的手腕那位置。”

一个旋转,李元轨清瘦的身子往杨信之张开的右腋下一坐,抱膝笑道:

“我便是吐谷浑的老可汗伏允。”

房中人又都笑起来。李元轨继续道:

“你们看吐谷浑人占的这块地方,青海高地,东接我陇西关中,西邻大漠于阗,北至西域高昌,南控我天府财源巴蜀剑南。他国内出良马最多,高寒地瘠耕种困难,族人多以放牧为生,每到秋季组骑兵大军下陇东抢掠过冬,道理跟突厥秋掠是一样的。吐谷浑还离我长安更近——”

一伸手,径直捣往杨信之心口:

“稍有不小心,他们就能纵马直冲长安、威胁我京师。其实武德年间,几次突厥大肆入侵,西线都是勾结了吐谷浑一起,甚至就以吐谷浑骑兵为主力。武德六年,璎娘的令尊率军出征,以一次琵琶对舞退敌军,可不正是在抵御吐谷浑么?”

柴璎珞笑着点头确认。李元轨受到鼓励,又道:

“吐谷浑对我大唐腹地威胁太大。就算没能力直冲京师,他们北控河西走廊、南临蜀中低地,时不时这里出支偏师骚扰一把,那里出队骑兵抢掠一回,总是扰得人手忙脚乱心神不宁,边境人人自危,还要长年供养军备防御……”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在杨信之上臂、腋下、腰间乱挠,痒得高壮少年不停求饶,房中女子们也格格笑成一团。李元轨自己却不笑了,肃容道:

“吐谷浑地势如此,如兵家云天生占有地利,若与我大唐通好,和平互市,那倒也罢了。可如今主政的可汗伏允,也自命为不世出的雄杰,眼见我唐军殄灭突厥,不但不畏服,反而以为是他代彼而起、号令西北游牧诸族的良机。他要在我天可汗眼皮子底下当霸主,这一仗,怎么能不打!”

一番讲论掷地有声,李元轨自觉理直气壮,目光不禁又溜向魏叔玢,却见那少女仍是眉尖若蹙,并没有预想中的心服口服满脸崇拜神色。

“妾年幼无知,读书曾闻,汉武帝时,为通西蕃,中国百姓死者大半……”

魏宰相长女缓缓开口,刚说了几句,忽然听到门外脚步声响,有奴婢慌慌张张冲进来,被门槛一绊倒地,张嘴便叫:

“阿……阿师,程……程大将军带人进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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