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宫斗法式(上)

慈和尼寺占地不大,杨步摇母女所居的偏院精舍,只有小小两座房屋。屋后小院狭窄得连一棵树都种不下,当中放了一张大竹床乘凉,阶边墙下摆放了些茉莉牵牛花盆。时当盛夏,这些不起眼的草花倒也开得缤纷热闹,茉莉的浓香一阵阵袭来,让魏叔玢还感觉颇不舒服。

墙高院小,唯一的好处是太阳直晒不到,荫凉避暑。杨步摇在室内坐着和魏叔玢谈了一会儿,就说“腰酸背痛想起来走走”。她肚子已经大到行动不便,魏叔玢只能搀扶着她,二人出门在小院里慢慢踱圈子。

“我忘了是几年以前,有一天,我和一娘也是这样在感业寺里散步闲谈,一娘那保母贺拔氏跟在旁边。”杨大美人一派回忆神色,“感业寺内都是罪眷,言谈间自不免怀想前宫、怨望当今,这我也不用瞒你,魏娘子想必也谅解得。我都忘了是因为说些什么,谈着谈着,贺拔氏给我讲了个实事,一娘在旁也听着。

“贺拔讲的是武德七八年左右,有回天子召诸孙进宫享天伦。她奉着一娘大郡主进大内,和秦王世子承乾等一众七八岁娃娃热闹吵叫。那回承乾新得了个玩意,系在身上炫耀,说是他母亲刚赏他的,是商周王御用射箭指环什么,众皇孙传看玩耍了一回也就罢了。贺拔氏心里讥议,觉得秦王妃举动奢侈溺爱无度,这么贵重易碎的什物,不应该随意给小孩子玩。回到东宫以后,她在下人间传扬此事,又被太子妃郑娘子听到,叫了她去细问情形,恰巧前太子那时也回殿,一起听她形容当时场景。

“前太子是带了酒半醉回来的,听贺拔详细说了那射箭指环的模样,拍案大叹,说那物事还是秦王幼年时,硬生生从他手里抢走的。似乎当年圣上和窦后做主将那指环给了长男,秦王不知怎么撒泼耍赖,硬从阿兄处要了来,前太子生性宽厚,也不与幼弟计较。可见秦王从小就——”

杨步摇说到这里,以帕子掩口,微微一笑,咽下了半句“大逆不道诬蔑当今天子”的话语。她手中半旧绢帕摇曳间,边角处一支小小的步摇钗也落入魏叔玢眼中。

“东宫知道了那玉韘的下落,然后呢?”魏叔玢追问。杨步摇轻轻摆首:

“也没什么然后,贺拔氏说,东宫内议论一番也就散了。可能郑娘子或前太子把这话又传到后宫尹德妃她们那里,和别的话一起添油加醋挑拨告状,离间圣上秦王父子。本来这也无甚特异处,倒是那年在感业寺内,一娘听她保母说了这事,很有兴趣,追着问了好些话,问她父亲如何宽厚待人,对弟妹儿女如何慈爱等等,我也是因此记得那天的事。唉,可怜她小闺女家,八岁上就没了耶耶,孤苦伶丁,自不免胡思乱想,以为她父亲乃是天下第一英雄、世间无双慈父。如果没那场祸事,她阿耶还在人世,对女儿必定怜爱得不得了……据我看,也不过是痴心妄想吧。”

如果没有玄武门之变,一娘的父亲李建成还在人世,登基为帝,那一娘姐妹都是公主,自然会比现在的景况强上许多,也难怪她怀念亡父。魏叔玢继续追问:

“一娘由此知道了那玉韘原是她亡父之物,再往后呢?她又是从何处拿到的那玉韘?”

杨步摇举头望向院墙一角露出的灰蓝天空,语气淡漠:

“这我也不能确切知道,只是猜度推断。一娘那贺拔氏保母,你别看只是个下人,她可做过高官家的主妇娘子,有谋略有决断,厉害得很。我早就听大阿嫂那边人说过,一娘几岁上就没了亲娘,全靠贺拔这保母护着,不肯让人欺负小闺女,当年东宫里也人人怕她几分。”

为什么突然说起贺拔氏来?魏叔玢想想,问:“杨娘子是说,那玉韘可能是保母给一娘弄来的?”

“原本没这机会。不过到了去年,感业寺开始张罗一娘出嫁,上真师带着内宫掖庭执事出出入入的,难保其中没有贺拔原先的熟人……大阿嫂她们在东宫里住了九年,贺拔那能耐,那性子,想必此前是有几个心腹给她办事的。后来东宫易主两次,侍人未必全员更换,那些冷僻角落里没要紧的洒扫奴婢,或许还有几个仍然跟贺拔氏有旧,辗转联络上,说不定就能从现今东宫里偷些物事传递给她,讨小闺女的感激欢喜。”

这推断……未免过于异想天开。

至少没能说服魏叔玢相信,更妙的是,她觉得杨步摇自己也不相信自己刚说出来的话。

美妇人踱着步子说累了,由魏叔玢扶着,在院中竹床上倚坐下来,向她微微一笑:

“宫中人事如何,魏娘子如今想也该了解一二。外人看着内外隔绝,深严如海,其实呢……若知窍门,也不难从中操作。魏娘子你聪明伶俐,又深蒙上宠,只要能对外人有个交代,事理情顺,中宫不细究,那便成了。”

杨步摇这是在替她出主意,魏叔玢意识到。她查案的明面理由是“为自己洗刷冤情”,需要找一个人出来顶承凶手之名。贺拔氏已死,而且与李唐皇室有杀夫杀子灭门之仇,做案理由十足。如今把一切都推到保母身上,说是她一直处心积虑报仇,勾结东宫内应偷了玉韘,那晚乘机杀害一娘,还用玉韘、腰带等物将皇太子和皇后都牵涉在案,尽力败坏皇室声誉,似乎顺理成章。

至于真正的凶手是谁,杨步摇一丝一毫都不关心。她的笑容妩媚而空洞,还带着种看透世情的懒散沧桑感。

“当今太子,可曾进过感业寺?可曾与一娘有过往来?”

魏叔玢不想再兜圈子了,直截了当发问。出乎她意料之外,竹床上的美妇人并没现出什么惊骇警惕,又只是淡淡一笑:

“妾实不知——前两年,应该是天子离京、留太子监国时,有一日我听侍婢奔走相告,感业寺墙外角楼上,有个穿紫袍束玉带的俊俏少年在向院里张望。我也出门看了看,一众卫士簇拥下,那华服少年确是耀眼。我所见的太子离感业寺最近的一次,就是这样了,他应该没进过寺门……听人说,太子倒是经常在禁苑其他地方行猎打球,可一娘姐妹又不能出寺,也没法与她有堂兄私下来往啊。就算有——又怎么样呢?”

又怎么样呢?难道魏叔玢真的打算跑去对皇帝说“凶手就是你的长子”吗?帝后夫妇显然是没有废立打算的,至少眼前没有。她攀咬东宫,除了为自己和亲友招祸,还能有什么结果?

真不如把罪责推给那个死去的保母,一了百了。

何况贺拔氏也未必全然清白无辜。魏叔玢想起李元轨在临汾县主房内妆奁刚刚发现那血玉韘时,自己也在场,他们当时就让贺拔氏去辩认那玉韘,保母则死死咬定那不是一娘的物事、自己从未见过。为保全死者的贞节名声,贺拔氏还不顾性命地一口吞下了玉韘。

如果杨步摇刚才所说是真,贺拔氏应该是能认得出那物的。在一娘房中的做态,全是装假,那又是为了什么?

她吞下玉韘尽力隐瞒那物,是真的为一娘的名声着想,还是为了掩护别的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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