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四合花

方才她们透过窗缝所看到的那个男人,分明就是唐家追踪许久无果的那个商人杜莱!

那个家伙在醉仙楼突然出现,最后又突然消失了。听说讯门派人找到了介绍他与辛员外做生意的人,却已经死了;唯一知道的,是和辛良问她爹一样的消息,这杜莱做香料生意,想合作把生意做大而已。

唐甜自然不信他只是个商人。事关重大,需要好好确定。可占缃始终不信,她只当唐甜编话糊弄她,就是不肯让她转回去。

两人争执之间,一条黑影忽从草丛中跃出,“咻”地只扑占缃。唐甜惊叫都来不及,还好占缃警觉,慌忙偏开身子,反手就是三支飞镖,只听“啪”一声,一条长蛇掉在地上,还在挣扎,另两只飞镖窜入林中,惊起鸟群一阵“嘎嘎嘎嘎”的怪叫。

两人稳了稳心神,借着月光细细一看,竟是一条剧毒蝰蛇。

“离惊蛰还早呢,怎么会有蛇?”唐甜第一个反应就是有人埋伏在附近。

占缃虽也觉得奇怪,却认为这两日天气稍暖,也许蛇出来得早些。

两人还在犹疑,远远听到何菀喊她们,想必是听到夜枭的叫声,发现她们不在房中而不放心。

“快走,若是让小师叔知道就糟了,你要查,明日我们去那地方问不就知道了!”占缃催促着。

唐甜只得作罢,打算第二日见机行事。只是夜里她并不敢睡,偷偷放隐鸟给十七师叔送了个信,又将唐诚给的匣子打开,把宝贝一股脑儿摆开,随时警惕。

她们屋里的灯熄了,在窗下伺伏的人影缓缓起身,悄无声息跃上墙头,穿过树林,很快到了刚才唐甜与占缃偷窥的小屋旁。

他在门外低低喊了一声:“爷。”

“进来。”一个慵懒的声音道。

门轻轻打开,杜莱推开被褥,从床上坐起。他身旁倒着的女人带着痴醉的神情微张着嘴,满面潮红,雪白丰满的身子软软瘫在床边,连冷也不知觉。

杜莱听完蛇奴禀报,微微眯起眼,嘴角挑起一抹笑来:“这么巧?我还未找他们,他们倒找上门了。那个小丫头心思倒细……有趣。”

他下床,穿好衣服,那个女人醒了,含糊道:“杜郎,你去哪?”杜莱扯回被她抓住的衣带,转头对蛇奴道:“暂时不要再招惹她们,若是出了事,唐家人找来就是麻烦。这里还用得着,既然她们起疑了,就处理一下吧。”

那女人娇柔无力,撑着手坐起,才留意到地上躬身站着一个人,面容丑陋黝黑,穿一件单衣,赤着手臂和双脚。她对走到门口的杜莱惊道:“杜郎……这、这是什么人?”

杜莱回眸魅然一笑,转身出去掩上了门。

他理理头发,迈着闲散的步子朝前边去。夜风飒飒,身后的小屋里似乎传来一声闷闷的叫声,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砰咚!”

“啊!”打盹的唐甜大叫一声,手里几个火炮掷向声音来处。

占缃飞快跃向一边,怒道:“是我!谁让你到处设机关的?”

唐甜揉眼看看,松了口气。

占缃把窗上门上的机关一一小心撤下,踢踢那些鞋子、木棍和装了药粉的罐子,没好气道:“你怕什么,有人来偷袭我自然知道,这些玩意能对付敌人吗?”

“至少我能知道有人进来,指望你呀,我那天出去你都不知道!还是快去看看小师叔那边有没有事吧!”唐甜回嘴。

两人一起出来,正遇上辛良来找她们,满脸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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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出事了?”唐甜忙问,她昨夜又不好去提醒小师叔,只好想着唐三唐四挨近她们,应该能照应。

辛良道:“尼庵里死人了,小师叔已过去了,叫你们收拾好了赶紧过来。”

唐甜和占缃都是一惊,匆匆把东西拿好赶到禅院。

只见五六个道姑围着一具遗体,那死人穿着水淋淋的道袍,面色惨白,身下还有一团水渍。

辛良说这道姑是从井里捞上来的,早已断气了。

“刚才我听到她们说从她房里搜出了男人的东西,想必是羞愧自尽了。”辛良将她偷偷听到的话告诉唐甜与占缃。

唐甜和占缃都有些疑惑。

唐甜断定是杀人灭口,她看看那被害的女人,有几分可怜她,却又暗暗松一口气——这么说来,那叫杜莱的应该暂时不会对付她们才是。

然而就算如此,她们也不能说出昨晚偷闯禅院的事来,否则不仅不能找出凶手,只怕被怀疑牵累。

而占缃隐隐以为,是昨夜她们偷窥的事被这女人发觉了,害得她畏羞自杀,心里未免有些不安,更不敢再提此事。

尼庵出了事,何菀以为报官为好,然而这是出家人的事,且似乎有些不光彩,却不好干涉,便匆匆辞谢上路了。

趁着到驿站换马的机会,小师叔不在,唐甜偷偷告诉辛良,说当初她们遇见的那个人躲在这里,要她多加小心,也替小师叔留神。

辛良吓得愣了半晌,唐甜只好又说些宽心的话,并不敢把对道姑之死的猜测说出来。

辛良想到师叔和占缃武功都好,还有唐三唐四保护着,应该是无事,才稍稍放了心。

过了一会她悄悄问道:“你真的确定是那人么?”

唐甜仰头想了想,道:“其实当时烛光昏暗,唔,做的事情也怪,又不曾穿衣服,我也没认出来,还是后来想起他身上奇异的气味才记起来的。”也许本来只有七成把握,道姑一死,她确定那个人一定是杜莱。

说完半天不见辛良做声,扭头看,辛良脸红红的,欲言又止。

“你怎么了?”

辛良吞吞吐吐,忸怩问道:“你真的……看到他们……”说不下去,脸红得更厉害了。

唐甜明白她想问什么了。

说来她也是第一次看到乡野人常说的“妖精打架”,多少也觉着面红心跳,只是一时好奇占了上风,偏偏师姐慌得手足无措,又说得十恶不赦般,倒叫她满不在乎起来:那两个男人女人无耻,她不过无意撞见了,难道反倒是她羞愧不成?

“也没什么好看的,那个女人,罢了,不说她来。你要想看,以后咱们偷偷找地方瞧去?”唐甜瞧辛良一副又羞又好奇的样子,故意逗她。

辛良羞恼了,一推唐甜:“呸,谁说要看那个?丑死了!”

唐甜哈哈大笑,她也觉得那两个人丑,只是听人说这些丑事夫妻也做的,真是怪来。

不知怎么,她脑子里忽而跳出一个念头:那个唐溟以后也会做这种丑事么?

这么想了一想,却觉得很不堪,脸也有些热起来。

换好了马。大家也吃过早饭,坐车继续走了半日,什么事也没有,唐三也没看到有人跟踪,唐甜一夜不曾睡,这时困极了,倒头便睡着了。

此后又是三日,终于到了京城。

到过汴梁的人都说那是胜仙境的繁华之地,宝马雕车香满路,百铺千家夜如昼。春夏时节有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到了秋冬之际,繁台赏月赏雪;三元节里更是万户空巷,东风夜放,火树千光银花合。

可惜的是他们走了将近十日,错过了上元节。不过沿路所见已让唐甜和辛良眼花缭乱,大呼小叫,连占缃也新奇不已,掀起帘子忘了放下。何菀一路提着心,只怕有什么闪失,平安到了京城,她也轻松多了,便没有阻止她们。

这一来马车走得极慢,唐甜时不时跳下车,到那些小摊小铺里买了东西抱上来。吃的柳串糖糕果子,玩的风车儿葫芦巧连环,大多龙门镇也有,然而到了这里再看就格外不同。

辛良和占缃也心痒不已,可怜巴巴央求小师叔。何菀看天色还早,只好答应她们,让唐四陪着,大家一起下车步行,唐三则带了马车先到驿馆去。

于是唐甜拉着辛良在前,何菀和占缃戴上围了纱帘的帽子在后,一起顺着街市逛过去。

唐家在龙门镇是第一的风致,这京城却又是一番新样儿。刚过完年,就有女人脱了厚厚的袄子,穿起纱衣,外面罩一件毛绒绒的皮背子,镶上锦边儿,看着又轻俏又暖和;有的富家娘子,帽檐上也缀着狐绒,金丝攒珠髻从帽心里高高耸出,环佩叮当,脂粉浓腻,走过去一阵香风,呛得唐甜打了好几个喷嚏。

那些坐车跨马的男人也重修饰,衣色虽多是黑白,配饰却华贵艳丽,镶金嵌宝佩玉,漆纱玉骨的帽儿各式各样,还有簪上一朵绢花的。

四人一边走一边瞧,喝了油茶,吃了水煎包子,看了什么都想买,又都爱看唐甜伶牙俐齿讨价还价,又惦记着唐诗还有桃杏四喜等人,没过一会唐四手中就多了好几个盒子和包袱。

何菀劝她们几回,说是以后有的是时间,这才稍稍罢手。

眼见着拐过一条街,两边小摊点儿换成了大商铺、茶楼、酒店,唐四说这就是京城最繁华的地方,就像龙门镇有醉仙楼,什么都是数一数二的讲究。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馆子门口都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娘子娇滴滴招揽客人,鹊啼莺歌此起彼伏,那些衣衫华丽的公子官人半推半就,一个个喜眉乐眼地被拉进去。再看楼上窗前栏内,也多是饮酒取乐的男人,听着胡琴琵琶伴唱,吟诗作对。

何菀皱皱眉,问唐四可有其他路绕过去。

唐四也是被唐甜几个吵昏了头,听说要看京城最好的地方,就忘了适不适宜。这时想过来,忙在前面领路好走出去。

唐甜她们只嫌两只眼睛看都看不够,拖拖拉拉落在后面。等想起来时,唐四和小师叔都不见了。这下占缃和辛良着了急。唐甜安慰说不怕,唐家要找人也不是难事,何况都在京城,只是难免要被训斥几句,也没什么大不了。所以三个人边看热闹边寻小师叔,占缃急躁,把纱帽也摘下来扇着风儿,四处张望。

迎面走来几个纨绔哥儿,穿得五颜六色光鲜亮丽,都是醉醺醺的。中间一个看见占缃,顿时眼睛一亮,对着同伴道:“刘兄,你可看到了,这便是我说的山花烂漫,比起园中娇养的娘子呀,火辣辣却是别一番滋味儿!”

众人放声大笑,又有道:“如此说来,在下更中意那一对金童玉女,同榻左右相伴,和那些妇人比,岂不是有清尘脱俗之趣?”

“刘兄,我看你是恋恋不忘□□花吧?”

“哈哈哈哈……”

一群人淫词浪语,唐甜三人本来不懂,看他们一直对她们指指点点,挤眉弄眼,猜出一定不是好话。占缃上回憋着的气还没出呢,又没找着小师叔,火气腾起了三丈,冲上去对那笑得最响亮的就是一拳。

那被打的踉跄几步,和同伴都懵了。

“什么野丫头,敢对刘衙内动手,不想活了?”他们后面还跟着几个家仆,这时慌慌张张冲上来,伸手要抓占缃。占缃冷冷一笑,三拳两脚打得几人趴在地上。

“难怪要开武举呢,软手软脚,打得都没意思!”占缃狠狠踢了几脚,指着那几个人骂道,“想欺负我们?瞎了你们的狗眼!也不打听打听我们是谁,我们唐……”

“我们堂堂江湖豪杰,岂是你们能小瞧的?”唐甜忙拦住她的话。

辛良也扯扯占缃,占缃才记起,她们整了金华帮之后,小师叔再三叮嘱以后不要轻易说出唐家的名来,以免结上恩怨。

那被打得眼眶一圈青肿的衙内昏了半天,这时清醒了些,知道打不过,色厉内荏道:“你们等着,有本事不要跑!”

他就算真去叫人,占缃也不怕,放他们屁滚尿流逃了。三人继续找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