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天空有着淡淡的云层,C市气温刚刚好,温煦的阳光像极了暖春。
周毅把车开到C大附近停下,萧潇还没出来,周毅坐在驾驶座上转过头,见傅寒声闭眼半靠着后座,似是睡着了,担心他着凉,又连忙调了调车温。
傅寒声虽说喝了不少酒,但还不至于酩酊大醉,充其量也只是小醉而已,但他不舒服却是真的,一方面是长途奔波太累,另一方面偏头疼。
车温调高了,傅寒声难免有些不适,他声音有些沙哑,低声吩咐周毅:“把车窗打开。”
周毅没敢把车窗全部摇下来,只降了一半,窗口有风,周毅解开安全带下车,绕过车身后,在后备箱里取了一条备用的薄毛毯,再后打开后车门,把毛毯盖在了傅寒声的身上颏。
此举惊醒了傅寒声,他凝望窗外一眼,“潇潇也该出来了,你去校门口接一下。”
…夥…
萧潇从C大出来,就看见周毅靠着不远处的树身旁抽烟,他跟他的老板一样,似乎都是烟瘾极大的人,无烟不欢。
她朝他走去,周毅一直在朝门口看,见萧潇走来,连忙把烟给踩灭,迎了上去。
萧潇上车后才知道傅寒声喝了不少酒,他半靠着后座,呼吸有些沉,连她上车也不知。
睡着了?
周毅坐在驾驶座上,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对萧潇解释:“没回国之前,傅董醉酒吹风,头疼失眠了好几日,就拿今天来说吧!饭局摆在那里,又欠了对方人情,实在是推不掉。”
欠对方人情,什么人情?周毅并未多说,也未言明,若是直言告诉萧潇,后座闭目养神,看似熟睡的人估计会忽然清醒过来剥了他的皮。
萧潇侧眸看着傅寒声,他是冷漠低调的人,就像天气未明,C市上空灰蒙蒙的雾,纵使围观者拥有一双火眼金睛,也无法窥探出他是什么情绪,这时候的他又跟之前她在会场见到的那个他是大相径庭的,此刻的他看起来是沉郁的,是无害的,还有那张轮廓清晰的脸是苍白的。
萧潇道:“先不急着回去,你等我一下。”
这话是对周毅说的,她推门欲下车,却被一只手按住了手腕,是傅寒声。他靠着后座没动,只含笑看着她,声音哑哑的:“不回家,又想去哪儿?”
对于傅寒声突然醒来,只能说萧潇修为到家,想必就算泰山崩于前,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她说:“不是头疼吗?我帮你买药。”
傅寒声松手了,他眼睁睁的看着她开门下车,怀疑自己是否喝多了,所以才会出现了幻听。
不是幻听。
片刻后,萧潇回来,周毅帮她打开了后车门,她坐在傅寒声身旁,左手伸到傅寒声面前,掌心里放着几颗药,右手端着一次性水杯,水冒着热气,是温水。
萧潇道:“这药我吃过,治头疼,也治失眠。”
前些时候,萧潇头疼失眠,当时吃的就是这几种药,对于她来说,还是挺有效的。
若是往日,傅寒声或许会深究她为何头疼失眠?但他那日不想深究了,他看着萧潇,眸色很深,那么神,萧潇试图将眼神从他眼神里抽出来,但又怎能抽得断?就像一根根剪不断的丝线,她不看他了,却又因他的举动怔忡一时。
几颗药在萧潇手心里静躺着,傅寒声没有取走药,而是就着她的手把药丸含在了唇齿间。
他的气息吹拂在她的掌心,或许是因为痒,萧潇睫毛颤抖了一下,他这种吃药法,跟亲吻她掌心有什么区别?
萧潇下意识看了一眼周毅,周毅正坐在前座转身看着他们,对上萧潇目光,周毅收起眼眸里的感慨万千和唏嘘佩服,他清了清嗓子,移走了视线。
傅寒声吃了药之后,又示意萧潇把水送到他唇边。那水,他不是不能自己喝,但萧潇难得心思脆软一次,私心里他极为贪恋这一刻。还有那药,因为被他小妻子拿着,所以吃在嘴里是甜的。
这天,萧潇喂傅寒声吃完药,周毅驾车平稳的驶向山水居。路上,傅寒声靠着她的肩,呼吸逐渐平稳,她偏眸看着他,见他眉宇间满满的都是倦意,也就坐着不动了。
这一路,傅寒声介于半睡半醒间,接连两天没好好休息,回国后又是演讲,又是一场接一场的酒局,小醉头晕,还头疼,巴不得赶紧回到家里好好睡一觉。他睡了半程,后来小有所醒,是因为微微敞开的车窗里,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甜美香。
C市广场侧种满了香樟树,随便一呼吸,全是清雅的香,雅淡的让人心生遐想,它们不顾季节,不顾他人喜好,绽放成了一棵棵开花的树。
已是黄昏,广场附近再次堵成一片,萧潇坐在他身旁看书,翻动纸页时声音很轻,就连她的呼吸也是轻的,他听了,笑意微微。
C市交通常常让他感到很头疼,但今天他忽然觉得就这么一直堵下去,其实也不打紧,无非是回山水居多耽搁一些时间罢了……
萧潇肩膀有些酸,她刚想调整一
tang下坐姿,就听傅寒声淡淡的说:“你动来动去,我睡不安稳。”
“你醒了?”
“嗯。”
“我肩膀有点酸。”萧潇话外音很明了:既然你醒了,就放过我肩膀吧。
傅寒声又“嗯”了一声,嗓音里还有着浓浓的睡意:“离家不远了,你再坚持一下。”
萧潇:“……”
话虽如此,傅寒声却放过了萧潇,坐直身体后,双臂环胸,挺拔的背靠着后座继续闭目入睡,过了一会儿,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侧眸看了萧潇一眼:“药里有安眠成分?”
萧潇点头:“吃完药会犯困,想睡觉。”
“像这种西药,以前常吃?”傅寒声表情平静,只靠着后座静静的看着萧潇,眼神里却带着探究,他知道她失眠,但他不知道她以前是否也失眠。而他不喜欢这份未知。
停顿了几秒,萧潇答:“最近。”
其实,她睡眠质量一直都不怎么好,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惊醒,这种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呢?哦,是从暮雨生病后。
毫无疑问,苏越的事情,傅寒声已经知道了,从他去而复返出现在会场里,她就知道这个男人早已对她和苏越的事了然于胸,但他什么也不问,也不说,平静得就像刚回国,不知国内事。
此时,傅寒声不作声。
最近的话,那应该是因为苏越了。
萧潇看傅寒声,夕阳余晖打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眸变得深不见底,就连平日里俊雅漠然的眉眼也增添了些许温软色。
他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发,但很快就收手回来。
“以后这种西药少吃,伤身体。如果在学校夜间睡不着,给我打电话,我还可以陪你说说话。”这句话里隐隐透着纵容。
萧潇没有吭声,结婚后,他跟她说话,好像大多时间都是好脾气,纵使偶有坏情绪,那声音除了稍显生硬,但听在耳中却也是平和低暖的。
“你忙。”算不算变相的拒绝。
他竟是笑了,轻声叹道:“再忙,陪我太太说说话的时间还是有的。”
萧潇抬眸看他,她的面孔浮现在他的眼眸中,那双眸子似是拥有魔力,不设防间便能把她的灵魂吸进去一般。
他看她目光向来放肆,萧潇移开眸子,却是无心看书了,盯着书本封面默默不语。
那个时间段,夕阳正好,路况正在疏通,周毅把车开得很慢,一排排香樟树被甩车身后,傅寒声略做沉思,并不理会车里是否还有周毅在,他伸出手臂搂住了萧潇,就那么自然而然的把她圈在了怀里,轻轻道:“你看,生活里有那么多的琐事,就像蒲公英一样,那一朵朵白色的小花,有迷茫,有欢喜,有期许,有疼痛……我们能聊的事情有很多,你懂不懂我,我懂不懂你,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懂我太太话语言行间的小情绪。”
他的话比他的气息还要烫人,萧潇被他抱着,靠着他的肩,鼻息间竟都是他的味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怀抱给她的感觉不再是抗拒,而是平静如水?
她看着窗外问:“此刻,我的情绪是什么?”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抵着她的发顶:“此刻,沿途香樟树让潇潇心里异常欢喜,仿若十月恩赐。”
萧潇唇角微勾,她曾说过,山水居傅先生是一个对生活颇有情趣的人,这等好口才,不知哄骗了多少无辜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