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早晨,纤云伺候着许桑棠洗漱,梳妆,喝药,吃早饭,许桑棠没有问过慕瑾之,慕瑾之也没有再来小院。
一直到晚上,纤云伺候着许桑棠沐浴更衣,又服侍她喝了药,扶着她躺下,见她打算入睡,纤云忍不住了。
“少夫人,你怎么不问问公子爷?”
“有什么好问的?他不是好端端的?”
“可是,公子爷他守了你一整夜,直到你醒之前他才走的,他身上本来就有伤,昨晚又劳累了一夜,他走的时候,奴婢见他脚步发飘,摇摇晃晃的……”
见许桑棠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目光凉得很,纤云再也说不下去,悻悻住了口。
“说完了?”
“奴婢多嘴了。”
“没话要说了?”
纤云低头不敢吭声,许桑棠坐起身,把玩着垂在胸前的青丝,低垂着眼眉,不知在想些什么,纤云刚打算退下,就听到她静静的开口,“纤云,你如果真想做我的丫鬟,就得记住,你的主子只有我一个,你效忠的人也只有我一个,在我答应你离开之前,哪怕我比乞丐还落魄,我依旧是你的主子。你若做不到,现在就可以退出,我不会怪责你。”
她的声音低沉,带着病后的黯哑沉柔,有一种让人迷醉的慵懒,她的神态明明温和得很,可纤云只觉到后背窜起阵阵凉意。
“知道了,少夫人。”
“叫我小姐吧,我带你回许家。你可愿意?”
“奴婢愿意,多谢小姐栽培。”
说着,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起来吧,做我的人没那么多规矩。”
许桑棠目光飘渺,不知落在何处,昨夜的事,她只记得是清宵救了她,记得她头脑发胀,难受得很,记得她和清宵说了很多话,至于说的是什么,她已经记不清了。
再后来,她好像想起了文远,好像又哭又笑,她记不清哭笑的原因,只记得那种畅快淋漓,无所顾忌,恨不得将一切抛下的感觉。
再后来,一片模糊。
“其实,我早就醒了,只是等他走了,我才睁开眼。”
纤云瞪大眼睛,“那公子爷说的话,小姐都听见了?”
“是啊,我宁愿清醒的面对算计利用,也不愿醉着享受虚伪的温柔,”许桑棠抚摸着脖子,肌肤还渗着彻骨的凉意,慕瑾之那双手,冰冷得吓人,她自嘲的笑了笑,“我宁愿见到冷冰冰阴沉沉的慕瑾之,也不愿见到他温柔如水,深情至此的那副模样。他希望我永远沉睡不醒,可惜我不能如他的愿。”
“我希望他能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他希望我做什么,只要不涉及家人的性命,不伤天害理,我会为他去做,这是我必须付出的代价。他真的没必要,做出那副情真意切的样子,是想哄我心甘情愿的为他做事吗?其实,心甘情愿的去做,和心不甘情不愿的去做,只要结果一样,对他和对我,都没什么区别。”
“其实,小姐,公子爷真的很关心你,奴婢看得出来,他对你是真心实意的。”
“纤云,你还小,不知道有些虚情假意看起来比真心实意还真上几分,而且,说实话,你觉得我怎样?”
“小姐是个好人。”
“好人?好人对于能否得到男人的真心,一点用处也没有。说真话!你告诉我,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温柔,貌美,知情识趣……”
纤云说不下去,许桑棠冷冷一笑,“我告诉你吧,男人喜欢的女人,要年轻貌美身段好,要有情趣,会撒娇。男人想娶回家的女人,要大方得体,贤淑温婉,更重要的是,要门当户对,能为他的事业带来助力。”
“你看我,两边都不沾,慕瑾之那样见惯风月的男人,怎么会喜欢我?更不会单纯的想娶我为妻。”
那样温柔又强势,固执且多情的慕瑾之,让她不安让她害怕,想退却又忍不住靠近,她不敢且不能放纵自己。
而阴冷无情的慕瑾之,才更让她放心与之相处。
“可是总有特例,像那个文远文公子,不也是真心的想娶小姐吗?”
“文远?他不同。”
见纤云不解,许桑棠解释道,“文远洁身自好,对于男女之情,从未感受过,在这方面,他心思单纯,秉性忠诚,若对一个女子产生好感,便会坚持下去,而那份好感,随着时间越积越深,这也是我当初答应他的原因。”
“打个比方,一个人从来没有吃过肉,有一天,他吃了盘猪肉,觉得很美味,于是,他天天吃,吃到最后,习惯了这个味道,他觉得这个味道就是他最爱的,无论身心,都依赖上了这个味道,到后来,你让他去吃其他更美味的肉,他反而不习惯了,而且,他的责任感和品性,也不容许他这么做。”
“而你要一个吃过各种美味肉类的人,去习惯每天只吃猪肉,那是强人所难。所以,花心的男子婚后会修身养性,不拈花惹草,那只是个美丽的谎言,听听就好,可别当真。”
纤云从没听过这样新奇的理论,陷入了沉思,许桑棠看了她一眼,道,“你不是一直在别院吗?怎么会知道文远的事?”
纤云有些窘迫,道,“下人们这几天都在议论小姐的事,奴婢听了一些。”
看纤云的脸色,许桑棠也知道不会是好听的话,也不多问,躺了下去。
纤云给她放下帐子,又熄了灯,安静的退下,出门时,轻轻把门带上。
一转身,便见一个瘦削挺拔的黑色人影站在屋檐下,吓得她差点叫出声,被那双冰冷如霜的眸子一扫,又把惊叫吓回肚子里,两条抖个不停。
“公子爷,您,您什么时候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