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深处,幽禁龙炎的寝宫里,秋风萧瑟,满地枯黄落叶,景象破败得如同废弃多年的庭院。
许桑棠望着满园枯萎颓败的花草,心里情不自禁的发冷。
一路走来,只有几个满脸木然的宫女太监服侍,见到许桑棠一行人,眼不斜视的飘了过去,如行尸走肉一般。
“这里形同冷宫,主子已经被废,稍微机灵点和有门路的宫女太监,都想办法去了别处,留下来的,不是憨笨,就是脑子有点问题,已经被多年的压抑生活逼得麻木冷漠。”
见许桑棠面露困惑,李漠解释道。
许桑棠闻言,心有戚戚,除了叹息一声,也不知说些什么安慰李漠。
“想当初主子龙章凤姿,风采卓然,身边时刻簇拥着***名士,高官贵客,如今,幽禁在此,冷冷清清,就连伺候的宫女太监,也是些无路可去的。”
说到此处,李漠神情愈发凄凉,许桑棠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别想这么多了,先去看看龙炎的情况!”
走到龙炎居住的房间前,许桑棠突然停下脚步,迟疑再三,直到李漠焦急的目光再三催促,许桑棠才忐忑的推开房门。
房间里的摆设,和上次并无不同,但档次品质明显下降了许多,书桌的桌角竟然缺了个大口子,桌椅上面的漆也掉了不少,破旧得很,堂堂大昭太子的房间,屋里的陈设比一般商户还不如。
就算已经被废,皇上多少顾及与孝慧皇后的情意,并没有苛刻龙炎的吃穿用度,上次她和清宵来,还看见有宫里的太监送东西来。
怎么才短短数日,就变成这副光景?
“之前服侍主子的太监宫女都是些势利小人,偷了主子屋子里的东西去变卖,换了银两,又拿银两疏通,去了别的去处。”
“龙炎不管的吗?”
“自从上次夫人走后,主子哀莫大于心死,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被抽空,每日不闻不问,不吃不喝,不言不语,若不是属下隔那么一日就想办法溜进来,喂主子一些食物和水,恐怕主子不用别人下毒,自己先饿死渴死了。”
许桑棠陷入了沉默,走到床前,龙炎躺在又薄又旧的被子里,脸色青白,一丝血色也无,浑身冒着寒气,仿佛冻僵了一样,跟许桑棠前夜的情况一模一样。
许桑棠心里一酸,眼里在眼眶里打着转,若不是强忍着,早落了下来。
“虎落平阳被犬欺,拔毛的凤凰不如鸡,龙炎果真废了!”
慕瑾之凉凉的声音从身后飘来,李漠想狠狠瞪他一眼,想起若不是慕瑾之的关系,他和许桑棠怎么可能这么顺利进了行宫,飞出去的眼刀,又强忍着收回。
许桑棠仿佛没有听见慕瑾之的冷嘲热讽,颤抖着伸出手,想摘去他眉毛上的冰霜,慕瑾之刚想出声阻止,却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又硬生生止住。
“反正已经是死人一个,你慢慢看吧。”
慕瑾之丢下这句话,转身出门而去。
屋里只剩许桑棠,李漠,卓尼雅和龙炎四人,许桑棠哀求的目光看向卓尼雅,“真的没有办法吗?”
卓尼雅轻轻摇了摇头,“就算是师傅,也不可能这么快制出解药,更何况我,我之前连这种毒药都没听说过,否则怎么会……”
卓尼雅欲言又止,许桑棠默然良久,才轻声道,“你们都出去吧,我想和龙炎说几句话。”
“他如今陷入晕厥,你说什么,他都听不见,也没有知觉。”
“我知道,但我还是想说。”
卓尼雅看了许桑棠一眼,转身离开,李漠跟着她脚步离开。
“怎么你们都出来了?娘子呢?”
一见卓尼雅和李漠都出来了,屋子里只剩龙炎和许桑棠,慕瑾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二话不说,推开卓尼雅和李漠,就要推门进去,李漠勉强站定,堵住他的去路。
“慕夫人要和我家主子说几句话,请慕公子别去打扰!”
他知道主子的心事,他曾好几次看见主子在寂静无人的深夜里,独自饮酒,有时主子会对他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喝醉了,就会喃喃唤着一个名字——桑棠。
京城中谁不知道,慕瑾之新娶的夫人,闺名就叫许桑棠。
被幽禁行宫后,主子精气神全毁了,食不下咽,睡不安寝,他无奈之下,从宫外带酒进来,让主子喝醉之后,能安睡一点。
而他,则守在主子床边,听着醉酒后的主子一整夜的喃喃发问,为什么要这么对本宫?桑棠,他给你的,本宫也能给你啊,为什么你心里对本宫一点情意也没有,为什么你要帮着他陷害本宫……
到天亮醒来,主子再次恢复成行尸走肉的模样,呆坐无语,不吃不喝,日复一日,夜复一夜。
“滚开!”
李漠纹丝不动,失去双臂,重伤未愈的身体,摇摇欲坠,却如一座山般堵在门口。
“好个忠心的奴才!”
慕瑾之冷哼一声,就要出手,屋内传来许桑棠沙哑低沉的声音,“清宵!”
清宵应声而来。
“帮我拦着他。”
有了清宵堵着门口,慕瑾之无法冲破,只得一肚子气的在门口晃来晃去,时不时的停下来,问一句,“娘子,你在到底里面做什么?你怎么还不出来?”
一开始,许桑棠根本没有回应,就在慕瑾之按捺不住,才要强行冲破防线时,屋里终于飘来许桑棠沙哑的声音,“睡他!”
“什么?”
“你问我在做什么,我说,睡他!”
“不准!”
慕瑾之大喝一声,一掌将碍事的李漠打飞,房门轰然倒塌,李漠重伤的身体飞进屋内,摔在书桌上,一声闷响过后,陈旧的书桌裂成数片,李漠径直摔在地上,身上的纱布再次被血染红。
卓尼雅快步走进房间,想要帮他重新处理伤口,李漠摆摆手,“不必了,反正过了今晚就要死,何必再浪费卓太医你的那些好药。”
许桑棠匍匐在龙炎身上,肩膀颤抖不已,慕瑾之冲过去,把她拉开,“娘子你在做什么?”
一看清许桑棠的脸,慕瑾之心疼得抽紧,“娘子,你,你怎么哭得如此伤心?”
许桑棠双眼通红,清丽的小脸上布满泪痕,晶莹剔透的泪珠一直往下掉,慕瑾之心疼得连呼吸都停滞了,一把把她抱入怀中,柔声安慰。
无论他怎么安慰,许桑棠的眼泪越来越汹涌,最后蔓延得如黄河泛滥,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纤瘦的身子颤抖不已。
“娘子,你要什么,你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都给你,你别哭了,我心好疼……”
无论他如何保证,如何发誓,许桑棠就像没有听见似的,沉浸在自己悲伤的世界里,哭得难以自抑。
慕瑾之除了不停的吻去她脸上的泪痕,紧紧的抱着她,口里说着漫天的誓言外,别无他法。
许桑棠根本不理会他的誓言,闷声哭泣,最后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娘子,娘子……”
慕瑾之求助的目光投向卓尼雅和清宵,卓尼雅摊开双手,示意她爱莫能助,至于清宵,一向平和淡然的脸,微微扭曲,别过脸去,不敢看许桑棠哭得如此伤心。
到最后,他连听也听不下去了,大步出门而去,直到远得听不见半点声音,也停下脚步,双手抱胸站在一处废弃的荷花池旁,神色郁郁。
忽然,他转身往回走,飞快回了房间,一手扛起开始变得火热滚烫的龙炎,一手拽住许桑棠的手腕。
“走!我带你去找师傅,师傅修行多年,通医术,道法,剑术,说不定有办法解毒!”
许桑棠从慕瑾之怀里抬起头来,泪眼迷蒙的看着他,声音仍带着哭腔,“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许桑棠擦去泪水,推开慕瑾之,就要跟清宵离开。
“不许去!”
慕瑾之拽住许桑棠的另一只手腕,两人一前一后拽着许桑棠,谁也不肯松手。
清宵一向宁和的目光,变得冷锐如刀,嗖嗖嗖射向慕瑾之,“你不救龙炎,还不许旁人出手吗?”
“你想连累司马世家,现在就和淑贵妃撕破脸?”
慕瑾之的话一针见血,清宵神色变得迟疑,慕瑾之冷冷盯了他一眼,朝许桑棠皱眉道,“回为夫身边来!”
许桑棠无动于衷,目不转睛的看着清宵,目光里的祈求和悲伤,令清宵脸上的迟疑瞬间烟消云散,用力将许桑棠拽回自己身边。
“撕破脸是早晚的事!钟家再强悍,我司马世家也不是吃素的!再说了,慕公子想必也不会眼睁睁看着皇后一派就此败落,让淑贵妃接下来一心对付三皇子。”
慕瑾之一滞,的确,凌琛死了,龙炎被废,皇后一派再倒下的话,为保万全,钟家就要对付三皇子了。
慕瑾之不想和清宵争论,盛怒的目光落在许桑棠身上,“许桑棠,你是我慕瑾之的娘子,我要你回我身边!”
许桑棠仿佛没有听见,眼睛里只有清宵。
她看清宵的目光,满满的全是信任。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待遇,就算娘子喜欢他,她也从未真正信任过他。
想到此,慕瑾之就控制不住妒火中烧。
“许桑棠,你听见没有?回来!”
‘回来’二字,慕瑾之几乎用吼的,许桑棠这次终于有了反应,看似平静的目光下,潜藏着汹涌暗潮,她看着他,下巴微微抬起,神色坚定冷静,不容置疑,“慕瑾之,我要救龙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