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顶的木鱼声一直在响,虽然多了一个人,也还是一直不停的响着。就像几日前,突然多出了两个人,敲木鱼的主人也依旧无动于衷一样。
多出的那个人显然也没心思去理睬那个敲木鱼的老太婆,直接绕过她,伸手便去摸桌脚上的机关。弯腰低头间,一条透湿的毛巾自他的怀中滑落。
木鱼声忽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沧桑且激动的女声:“你用了黄泉路?”
黄泉路的烟弹,外观看起来和普通的烟弹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可一旦有人吸入了黄泉路的浓烟而软倒在浓烟中,便直接踏上去黄泉的路了。想要立于黄泉路的浓烟之中却又不倒,方法倒也简单,找快毛巾用水浸湿了捂住口鼻就行了。这样厉害的毒药却有着非常简单的防范方法,所以在有所防备的情况下,它的功用会立时骤减至零,更何况黄泉路的烟弹制作起来还十分不易。是以江湖上已经很多年都没人用过黄泉路了,十几年前,曾有一伙擅制黄泉路的□□悍匪,长于利用黄泉路入室抢劫,动辄灭人满门。自从这伙劫匪不知何故散伙了之后,十数年来,黄泉路便几乎从江湖上绝迹了,甚至连配置的方法,都少有人知道了。
现在,一直敲木鱼的妇人却仅凭一张湿透的毛巾就猜出了黄泉路的存在。被她猜中的叶长天回头,满脸的不耐烦,“你不是爱敲你的木鱼么,继续敲啊。”说罢就要转身钻进打开的机关通道里。
这个畜生,连仁绍也不放过!叶夫人怒不可遏的扑上去,从叶长天身后抱住他的脖子,死死的勒住不放。“还我儿子的命来!”被她勒住的叶长天不得不向后仰,同时一只手去掰勒住自己脖子的两只手。可无奈怎么都掰不动,勒住他的人似是铁了心的不松手。他只得勉强从喉咙里挤出话来,“你儿子死了,去找罗刹,渡啊,找我,干什么?”
叶夫人仍是死死勒着他的脖子不放手,咬牙切齿的,“那仁绍呢?仁绍呢!”
这一次,叶长天没有回答她,回答她的,是叶长天的佩剑。胸前一痛,她低头看时,他的佩剑正扎在那痛处的来源,自己的鲜血沿着剑上的血槽不断涌出,剑柄,还握在他的手上。
直到感觉颈上的压力完全松了,叶长天才松了手里握着的剑。他反身钻进密道里,一直垂着头,不再去看塔内。密道的门在他进入之后缓缓关上,随着门的关合,叶长天垂着的头也一点点向下,渐渐消失在出口处。密道完全合上前,里面幽幽的飘出一句话,轻悠悠的,轻到听不出是谁的声音,“是你逼我的。”
密道的门完全关上之前,里面的人一直都没有抬头。如果他抬头了,他也许能够看见,扑到在地上的妇人,松开了捂着伤口的手,用最后的力气抓了抓供桌的桌脚。他也许,还能看见,叶夫人临死前,终于松开了一直紧紧皱着的眉心,似乎,死的很安详很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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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里,陆续有人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直没有爬起来的,怕是永远,也爬不起来了。
爬起来的人心里自有着许多的不甘心和愤懑,“竟然敢放毒毒老子!”“叶长天呢?!”“对!找叶长天去!”“老子不把他千刀万剐就把名字倒过来来写!”
“毒?刚才那刺鼻的气体原来是有毒的啊……”许燚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假装后怕起来。
赵希孟笑一笑,不着痕迹的将方才拾起的叶仁绍扔下的那块毛巾连同自己方才用的那块,一起塞回衣袖里。他凑近许燚,压低了嗓子,“四火兄再迟来一会儿,我就要被憋死在里面了。”
许燚两眼放光,“当真?”随即一声叹息,“可惜啊,来早了点儿。”
“哈哈,四火兄看来很遗憾啊。”赵希孟笑了笑,并未生气。他转了转头,喊住门口一个人,“小兄弟,你要去哪儿啊?”
被他喊住的叶林扶着门框,一脚已经踩过门槛,另一只脚却好像怎么也拔不出去了。他打着抖困难的扭过头,眼睛却死死的闭着不敢去看地上那些尸体和几个还在□□挣扎的人,“我、我,我下山……”
不时有已经从黄泉路里缓过劲来的人站起来,从他身边过,三五成群的,出了大门,按照各自的猜测,四处去寻叶长天去了。
偶尔有些注重礼节的,经过叶林身边时,还鞠躬一谢,弄得从没见过什么大人物的叶林都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了,更加死死的抱住门框不松手。
许燚走了过去,拍了拍叶林的肩膀,“你救的可是他们的命呢,受一个小礼又有何妨?”他一手仍搭着叶林的肩膀,另一手却已将一个袋子塞进了叶林的怀里,“一点儿小盘缠,算是你这几日的辛苦费好了。”辛苦费?为何要给我辛苦费?陪他演戏的辛苦费么?叶林这边还没想明白,那边“叶炎”和那个小偷公子也已经走出了大厅。
他们走出来后,叶林身后的大厅便一点儿声响也无,一片死寂了。他方才好不容易半眯开的眼睛不小心又瞟到了地上的死尸,吓得浑身一抖,捧着包袱就逃命似的往外跑,急急忙忙的追上许燚和赵希孟,“等、等等,你们、你们去哪儿?”
“叶炎”背着身对他摆一摆手,“去找宝贝。你自己快些下山吧。说不定那些杀手待会儿会杀个回马枪的。”
回马枪!叶林想到了接连惨死的叶老爷的家人和自己身后那满大厅的尸体,不由得浑身一颤,急忙抱紧了许燚给的包袱,其他的什么行李也不要了,找着条下山最近的路,一路狂奔着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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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希孟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你当真,要去找宝贝?”
“为何不去?”许燚自顾自的继续往前走,“不然我在这个山庄做牛做马的当长工这么久,岂不是白干了。倒是你,”他也停下来,转头看看赵希孟,“你去干什么?跟我抢宝贝?”许燚的眼睛滴溜溜的打转,活像护食的小狗。“赵大公子家财万贯,也能看得上那么个小金库?”
“别误会,我不过就是去看看热闹而已。”赵希孟满脸写满好奇和无辜,“老实说,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藏宝库应该长什么样呢。这么好的机会,不去看看岂不可惜。”
许燚鼻子里哼哼一下,不置可否,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他二人漫不经心的走着,对于身后悄悄跟着的几个江湖人,全然不在意。也许,是没看见?
悄悄跟着的那几个江湖人原本各自出了大厅,想来想去,跟着赵希孟和那个看起来不简单的家丁,才会是正确的选择。所以最后竟不知不觉凑到了一起。大家互相之间略微尴尬了一下,倒也没多说什么,很快便又把注意力投回了跟踪的目标。
目标的两人慢慢走到了庄内的塔下,一闪身,便进了那七层高塔。
对啊,那高塔!原本该从塔内传出的木鱼声不知何时早就停止了。顾不得是否会被赵希孟他们发现,那几个江湖人对看一眼,便争先恐后的冲进了塔内。
塔内静悄悄的,每一层都没有人,直到最顶上那层……地上倒是倒着一个人,只是这人早死了,血都已经快干了。看衣饰,死的应该是一直敲木鱼的叶夫人。
不过此刻没有人有心思去管那死者是否真的是叶夫人,也没人想去追究叶夫人究竟是被谁杀的,死了多久。人呢?在他们之前进塔的那两个人呢?莫非……这塔内有秘道!
突然,有人想起了什么,急急忙忙的下楼,所有人又立刻向下跑去。若是真有秘道,秘道只有可能在地下,自是不可能在空中凭空而造的。底楼,底楼一定有通往地下的出口。难怪先前那两人就这么突然不见了。
谁也没有想到,那秘道是通往地下,但出口却不是底楼地面,而是顶楼上厚厚的砖墙内。所以,这群人在塔底寻了半日,几乎将那里翻了个底朝天,直到第二日天亮,却什么机关也没有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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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石门前,一个人影正在门旁摸索着。不多时,就摸到了一个开关样的东西,一扭,巨大的石门便应声而开。那人影闪进石门内,便立刻从里面把门关上,同是反锁。待石门紧紧的合上之后,那人影才掏出火折来,吹出了火苗,去点燃石壁上那几盏油灯。
灯火亮处,映出满室的金银珠宝和那人影脸上略显狰狞的笑。这人影确是叶长天。他方才一路过来,直到进到这石屋前,一盏油灯也没有点。
虽说那些刺客和白道上的那群傻子都应该已经被毒死在大厅里,而他的结发妻子也已经被他亲手刺倒,决计是活不了了。但是,还是小心一些的好。罗刹渡的人,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发的。派到他家来的杀手,他绝不相信只有大厅里出现的那么多。大厅内的刺客虽然都是高手,但似乎,并没有出现罗刹渡最有名的那几个。总之,还是小心些的好。所以他在暗道里凭着记忆,一路静静的摸索着过来,油灯也不点,不想留下任何可以让人寻觅的痕迹。
好在这石室只有一个出口,而且若是从里面反锁上便只能从里面打开了。他取过一盏油灯,转身照着那些金银珠宝,笑容不自觉地咧得更大——这么多宝贝,要分几次运出去呢?这件事只能自己来办,可那些黄金都太沉,早知道当初该全部换成珍珠玉石。可是他又舍不得这些黄金……
黄金呐……他的手指一根根摸上那些金条,拿起一根,反复摩挲了一会儿又放下,然后又拿起另外一根。怎么每根都这么可爱?他简直有些爱不释手了。
“深山得鹿,见者有份。”幽幽的声音突然从堆着的金银珠宝中传出来,把叶长天吓得不轻,差一点就失手打翻了油灯。“什么人?”他厉喝,右手下意识的去拔佩剑,直到握了个空才想起自己的佩剑一早插在了他妻子的胸口。不由得心下暗恼,当时该将剑拔回了再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