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朗蹲在一株长的奇怪的植物面前, 侧耳倾听着赵希韵说话。她每说一句,他便急忙着点头,眼里闪亮闪亮的冒着光。蒲小晚远远的路过时, 正看见他在那里不断的做小鸡啄米状, 于是别过头去不看了。
堂堂罗刹渡的药罗刹竟然在另一个精通医术的女子面前这副白痴德行, 传出去有够丢人的, 罗刹渡的名声估计都会荡然无存的。
不过再丢人也和她蒲小晚无关, 她假装什么也没看见,面无表情的,扶着栏杆, 慢慢往后花园走。多活动筋骨伤才会好的快,躺在床上静养绝对不是罗刹渡的风格, 起码不是她蒲小晚的风格。
回廊的尽头处有几级小台阶, 蒲小晚走到回廊尽头, 低下头,右脚刚放上台阶, 便看见一双鞋闯进自己的视线,停在台阶下,不动了。
她抬起头,赵希孟正微笑的看着自己,“小晚姑娘是要去花园么?这么巧啊。”
是啊, 好巧啊。蒲小晚忍住自己想要白他一眼的冲动, 面无表情的, 慢慢绕过他, 继续往前走。
赵希孟赶上前, 故作不经意的拍上她的右肩,很“凑巧”的拍在她的伤口上, 让她疼的一个趔趄,差点就倒了。好在赵希孟及时的好心扶住她,双手托着她的胳膊,“小晚姑娘伤还未痊愈,注意身体啊。”
蒲小晚不说话,只是暗暗用力,想要挣开,只是赵希孟面上不动声色,却也暗自和蒲小晚耗着力气,就是不松手,“小晚姑娘,刚好你我顺路,我扶你过去吧。”
见始终挣脱不得,蒲小晚便干脆放弃,由着他搀着自己往花园那边去。一路上,不和他说话,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就好像搀着她的不是人,而是一件会自动走路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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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起,赵希孟每日都会“很巧”的“偶遇”正在去花园的路上的蒲小晚,然后很殷切的扶了她,很“凑巧”的“顺路”去花园。
日日如此,第九日上,连赵希洵都已经看不下去了,“大哥,你这样日日烦着小晚,她会不耐烦的。”连她都已经觉得有点不耐烦了,虽然小晚嘴上没说,但说不定早就不耐烦了。
赵希孟但笑不语,她真会不耐烦么?赵府这么大,去花园的路也不止一条,若真是不耐烦了,早就另选一个去处或者一条路了,何必日日去同一个花园,走同一条路呢。想到此,他竟然有一些高兴得意。
可惜这高兴得意没能持续太久,第二日,赵希孟如常“偶然”的准时路过那处回廊时,却没有看见蒲小晚的身影。他正疑惑的时候,花园那边却似乎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
赵希孟循声过去,正撞见自己的三妹和蒲小晚在切磋武艺。
虽然这轮切磋只是比拼招式,双方都没有使上内力,但蒲小晚仍是落在了下风。
她一直只守不攻。她不敢进攻,她所学的进攻招式,都是为了夺人性命的。所以她不敢贸贸然进攻,担心自己一时错手……不知是因为兵器太不趁手还是因为伤势的影响,蒲小晚觉得手里的长剑有点不听使唤,更加不敢贸贸然进攻了。
赵希孟静静的立在远处,看到蒲小晚面不改色的和自己的妹妹比试,额上却虚汗直冒。才十天,十天而已,竟然就又开始舞刀弄枪的。而且不仔细观察,还真看不出这人十天以前受了差点就没命的重伤。真不知是她恢复的够快呢还是她忍的够好。
赵希孟就这样远远的看了会儿,也并没有过去打扰她们,便独自一人离去,往厨房那边去了。现在煎药似乎还早了点儿,不过没关系,顺道把二妹拖过去,看看要不要换个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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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小晚将赵家送她的宝剑搁在桌上,想了想,又从包袱里把一套粗布衣服取出来,放回衣橱里。然后重新整理了一下随身的行李,确定包袱里该放的东西都已经放了,唐刀和各种暗器也已经随身带好了,愣了一两秒,终于推门而出,关了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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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小晚到得易朗房间的时候,他正埋头在桌上奋笔疾书,不知道写些什么东西,看见她进来,抬起头,一脸苦哈哈的样儿,“再等我一会儿,我录完这种药的方子和配法就走。”
蒲小晚不说话,走过去摸了凳子坐下,隔着桌子看着他,由着他继续写。
剩下的字越来越少,可是写字的人也越写越慢。但再慢也有写完的时候,易朗抬起头,可怜巴巴的看向蒲小晚。可他刚抬头,手中一空,握着的笔已经被人抽走了。蒲小晚将笔搁回笔架,认真仔细的拿过易朗面前的纸张,一点点的吹干,边吹边说,“走吧,总是要走的。”
是啊,即便还有再多要写的东西,还有再多要说的话和问的问题,总是要走的。他这次寻到赵家来,不就是来接她走的么。她杀了神捕门的慕容先生,罗刹渡的计划,就好像解了桎梏的齿轮,真的轰隆隆的开始运转起来了。为了接下来的计划,他和她,都是非走不可的。
易朗无奈的起身,拿了一早打好的包袱,接过蒲小晚吹干的纸张,折好了放回怀里,叹一口气,“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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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两个黑影翻出赵府的高墙,消失在了黑夜里。黑影走后,另一个人影才从暗处闪身而出,坐在洒着月光的台阶上,眯缝着眼睛盯着方才那处高墙发愣,久久不曾挪动目光。
白天看见她能比较自如的翻腾着和三妹切磋时他就知道,今夜大概可以和她践行了。只是上一回她这样离去时他的“践行”让她多留了这许久,这一回,他却找不到什么理由为她“践行”,让她一留再留了。这一回,他只是静静的看着,目送她离去而已。
许久,直到台阶膈得屁股有些发疼,赵希孟才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来,浅笑着,转身回房。终究是要走的啊,即使内心曾经有所动摇,她也还是一个刺客,一个还算称职的刺客,怎么可能一直留在赵府这个也不算是什么温柔乡的地方。她有她要做的事,他有他要走的路,只要她一日为刺客,他一日为大侠,即使能够重逢,也还是早晚会分开。聪明如他,早该想到的,却一直不愿去想。
转身回房的路上他突然掉了头,先去了她住的厢房。佩剑留下了,洵儿送她的白衣也留下了,他给她买的粗布衣服也留下了,什么都留下了,也许真不会再回头,也不会再相见了?
一时间他有些怅惘,反复摸着那布衣,想要在失落中找到些许的慰藉。只是这浅薄的慰藉,似乎反倒让他更加怅惘了。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将布衣搁到一旁,在衣橱里翻箱倒柜起来。直到将所有衣物都翻得杂乱无章,揉得七零八落,他才抬了头,两眼放空却又兴奋的闪光。她把那套长衫带走了,洵儿送她的那套灰色的长衫!
那长衫在她易容成男子时确实用得上,只是他和洵儿都已经见过,怕是乔装成男子时不好再用它的。可她竟然带走了,竟然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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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翻出赵府行了不远,蒲小晚却突然停下了。
“怎么?”易朗适时的察觉,担心她是因为伤痛的关系。
“没事,好像落了些东西在赵家。”不是落了东西,是把不该带的带了,明明收拾包袱的时候一想再想,怎么还是疏忽掉了。
“很重要么?要回去寻么?”易朗激动着,不只是因为担心而激动,他在心里期盼着,很重要就好了,回去寻就好了。
蒲小晚摇摇头,继续赶路。
原来不重要啊……易朗不觉有些沮丧,垂着头,不紧不慢的跟在蒲小晚身后。心下想起了什么,不由得懊恼起来,早知道该自己落下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