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一刻, 蒲小晚及时挪了挪油灯,险险避开了飞来的暗器。然后迎着冲来的黑影,手腕一翻, 将手里的油灯就这样掷了出去。
黑影灵活的闪开了掷过来的油灯, 继续扑上前来。那油灯打了个浅浅的弧线, 飞快的从空中旋过, 最后, 竟稳稳的落在岔路口的拐角上。
微薄的灯光从岔路口照过来,立刻将黑影照得无处遁形,却又刚巧将蒲小晚笼罩在了黑影的影子里。此刻, 蒲小晚在暗,黑影在明。
短刀。蒲小晚看清了对方手上的兵器。
一尺长的短弯刀, 很适合在空间不甚开阔的山洞里使用。现而今, 这把很适合在山洞里使用的短弯刀, 对准了蒲小晚的咽喉扑来,灵活得, 便似那黑影自己的手的一部分。
原本就是要诱这黑影上钩的,得留着活口带路,蒲小晚手里的剑便多了些避忌和犹豫。
她学的,尽是杀人的招式。每招出手,都是为了夺人性命, 不让她夺命, 她反倒有些不知道如何出招了。是以不出几个回合, 她便落在了下风, 只能不断的移动, 躲过紧追不舍的短刀。
黑影似乎也察觉了她的避忌,反而更加咄咄逼人, 每招出手,必尽全力,大有不杀死对方,誓不罢休的意思。
早就有些破烂不堪的长剑在短刀的连续相击下,竟然清脆的一声响,断了……
黑影立刻把握住这难得的时机,挥刀向下,直刺蒲小晚的心窝。
就在那黑影最后真要得手的那一瞬,蒲小晚也刚好第一次从他的影子里闪出来,她抬头,嫣然一笑。
这一笑来得分外诡异,黑影心中疑惑,不知她为何而笑,短刀却依然不停歇的往下刺去。
这笑,其实也不过是计谋得逞的笑。
短刀终究没能刺中蒲小晚的心窝,因为握刀的人在半途中竟然脱了手。它自己不变的照着轨迹飞出去,最终却撞到在了山洞的洞壁上,方才看起来还有些躲闪不及的蒲小晚,一早闪到了旁边去。
赵希孟握着细绳从另一个岔路口闪身出来,故作惊讶状,“原来这里还有其他人啊。这位朋友,方才那根银针,就当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吧。”
黑影捂着右臂,愤恨的转身,“背后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黑暗里,赵希孟无所谓的耸耸肩,也不在意对方是否能看到,“英雄好汉很值钱么?几两银子一个?”
他一边整理手上的细绳一边慢慢走过去,“这里有英雄好汉?不过方才偷移包袱、暗算女流之辈的人一定不是。”
黑影站着不动,由着赵希孟走近,好像并没有要和他过招的意思。
待走近后,赵希孟才看清,那个黑影是一个满脸胡子的男子,浓密的胡须遮住了他大半的面颊,看不出实际的年纪。
蒲小晚原本就只用一只腿在支撑全身的重量,直到赵希孟走近了,她才真的松了口气,靠着墙壁慢慢的滑坐到地上,闭目养神,把接下来的事情交给赵希孟一个人处理。
赵希孟走近了,将手里的细绳拉开一段,皮笑肉不笑,“在下荆门赵希孟,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大胡子只觉得自己的脖子随着赵希孟这个动作一痛,无意识的就往后退了一步。他现在,就有了脖子被那个系绳勒住的错觉。
方才这个男人以银针暗算的时候,以自己那么厉害的听觉都没有察觉到暗器飞来的声音,大胡子心里明白自己很可能不是对方的对手。他的武功并不是很高,方才敢偷袭蒲小晚,也是仗着看出来她身上有伤。现而今他丢了短刀,那个男人却拿着绳子……
赵希孟一往前走,他就又不知不觉的退了一步,后背堪堪抵在了墙上,退无可退了。
“如何称呼啊?”赵希孟又问了一遍。
大胡子把脸别到一边,死不开口。
“不知道你的姓名也没关系,”赵希孟把绳子拉出得更多一点,“我也不想知道。知道这里的路就可以了。”
大胡子别开的脸始终不扭回来,“我不会告诉你的。”
“你不怕死?”
大胡子冷笑一声,“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怎么走,你们不敢杀我。”
赵希孟听罢哈哈大笑,好不容易止了笑,说,“我们也没有非过这个山洞不可,杀了你,再原路回地窖就行了。”
大胡子也跟着哈哈大笑,“地窖上面就是落雁山,要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会出现在地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赵希孟点点头,“你很聪明嘛。”话音刚落,大胡子就被踢飞了出去,擦着洞壁,刮得左手鲜血淋漓,最后才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落地后他想要挣扎着站起身,动了两动,竟惊觉先着地的右手一阵剧痛,好像断了骨头。
“人太聪明了也不好。”赵希孟略带惋惜的说,“出去是死,留在这里找不到路也是困死。我从不相信做鬼也不放过谁的话,所以,”他慢慢朝大胡子走过去,“我还是在自己变鬼之前,送你先上路吧。”
大胡子害怕的不得了,却仍然死咬着自己的原则不松口,“你、你杀了我就真的没人知道路了。你、你不要后悔。”
赵希孟笑一笑,停下来,转身走回去,来到蒲小晚面前蹲下身,“你怕死吗?”
蒲小晚正在闭目养神,却被赵希孟打扰了,不由得一惊,更是因为他的问题莫名其妙,呆了一呆,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怕死吗?”赵希孟很耐心很温柔的再问了一遍。
蒲小晚盯着对面的人,看到他露出难得的诚恳认真的眼神,良久,缓缓的点了点头。
赵希孟一笑,道,“我也很怕。”
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牵住了蒲小晚的手,说完那句话,暗暗的加重了捏她手的力道,淡淡的握了握,感觉到对方也回应的捏了捏,才缓缓放开,站起身来。
大胡子眼见得赵希孟再次走过来,知道自己想逃也不容易逃掉,却又不甘心就这么坐以待毙,于是暗暗用左手摸了块地上的碎石在手里,等着,想要做垂死的挣扎。
一步、又一步,举着绳子的赵希孟简直就像是拿了镣铐的牛头马面,让大胡子几次想别开脸去,不敢正视一步步接近自己的死亡。
终于,够近了。
大胡子忽然从地上跃起,手上的碎石出手,先摔向了赵希孟的脸。
赵希孟侧头避开,手上那一大卷细绳毫不迟疑的抛出,网一样洒向大胡子。
大胡子避开了大半张网,却依然被小半张圈住,还没来得及撒腿撤离,罩住他的网却突然收紧,箍得他动弹不得。
赵希孟单手握着绳头,将那网紧了又紧,还有意将绳子往大胡子的脖子胸口处引。眼见得大胡子开始大口大口喘气了,却依然死不求饶,只拿一双怒目狠狠盯着赵希孟,大有“做鬼也不放过你”的意思。
赵希孟有些无辜的回看回去,眼睛里简简单单写着两个字——“再见”。
地窖的入口突然又被人打了开来,中年妇人的声音十分及时的响起,“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