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谨心何尝不知道自己这样毫无证据地冤枉云澈,对云澈来说是不公平的,以云澈淳安侯的身份,前朝皇裔,世代贵胄,要杀一个顾小六,何须绕那么多的弯子,当日严夫子追杀顾小六,就是云澈杀顾小六的一个最好时机,可他并没有这么做,而且云澈这个人性子高傲,第一次不杀,便不会再动杀念,除非他这个梁侯爷被人所迫,让他不得不改变初衷,可这世上能逼得了淳安侯的人,会有谁。
但在那一瞬间,苏谨心仿佛是失了理智,她不知道自己该是愤怒,还是懊悔,上苍真是给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个堂兄,等她好不容易适应了他的存在,这个最疼爱她的堂兄,却又生死未卜。
入眼处,是一片连绵的大火,借着夜风,越烧越烈,势不可挡,大火中,苏谨心隐隐看到两个人趴在厢房内的桌上一醉不起,随后,啪得一阵阵重响,梁柱倾倒,屋檐顷刻间也逐渐被大火吞噬。
“顾小六,我该如何救你啊……”苏谨心的身子摇晃,险些站立不稳。
“范大人,火势太大,我等……尽力了。”林家的下人和官府的衙差惶恐地跪在范老的面前,战战兢兢道。
“苏大人啊,您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真是天妒英才啊!”林老爷一听顾六公子救不回来,哭得比谁都大声,当然,他哭并不是为了顾六公子,而是哭他林家被烧了的此处宅院,这处的院落,百年来林家历代的家主都有修缮,其中所耗的银子累积下来几乎能再建一个处州林家。
不过,林老爷也不笨,既然这处院落保不住,那就只能忍痛舍去,总比烧了整个林家,毁了祖宗基业强。于是,在刚刚救火的时候,林老爷就悄悄下令林家的下人该如何救火才能把林家的损失减轻到最低,而且在救人的时候,还不忘抢救林家的财物,甚至就差说,苏大人左右救不回来,还不如多抢救一些值钱的东西出来。
“梁侯爷,您看这事?”死的毕竟是当朝的大理寺卿,代天巡狩的钦差大臣,范老一个人也不好拿主意,自然要拉上云公子。
云公子面上淡淡,“苏大人遭逢不幸,本侯也深感遗憾。”寥寥几个字,便把顾六公子的死说成了一个意外,这样一来,就算皇上怪罪,也是理亏,若深究下去,查到苏大人其实是在与女子寻欢中碰翻了房内的烛火,然后烧死了自己,皇上的脸面也不光彩。
范老点头,“既如此,烦劳侯爷与老夫一同上书向皇上奏明此事,也好安江南各道官员及江南万千百姓的心。”
转头,范老安慰苏谨心道,“谨心丫头,人死不能复生,你就看开些吧。”
今日,他还眉眼带笑的出现在她面前,怎么能说死就死了,大火的烈焰仿佛灼烧了苏谨心的眼,因她被云公子紧紧拽住,无法上前,只能挣扎道,“放开我!”
“他死了,也不正符你苏二小姐的意。”云公子一把拉近苏谨心,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到声音道,“苏谨心,你心里怎么想,别以为本侯不知道。令弟的死,一直是你心中的痛,你恨他,却也舍不得杀他。”
“你想说什么。”苏谨心怒瞪云公子。
“本侯难道说错了,今日苏大人为你顶罪,你居然丝毫不反对,这可不像你苏谨心平日的作风啊,还是你苏谨心天生凉薄,只爱自己。”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子,狠毒起来六亲不认,布局谋略处处不亚于男子。
天生凉薄,只爱自己。只一句,苏谨心的脸苍白如纸,这一路走来,她小心谨慎,从不流露自己真正的情感,她的喜好,她的愤怒,也是亦真亦假,伪装的可能太久了,久得让自己也忘了初衷,有时她觉得云澈这个假谪仙虚伪卑鄙,但静下来一想,自己又曾好到哪里去,用着前世的记忆,步步为营,骗尽了所有人,也包括顾小六。
“怎么,莫非被本侯说中了,心虚了。”云公子紧拽苏谨心的皓腕,“别闹了,跟本侯回去。”
“不,不……”苏谨心视线迷离,未发觉,早已泪流满面。
顾小六,对不起。
原来,真的是我太自私了。
苏谨心泪流不止,痛苦难抑,还有很多事,很多事她都未问他,她以为她有的是时间,他不向她解释,她就可以先耐心地等着。可如今,那些谜团,谁能告诉她。
顾小六,你还欠我这么多的解释,你怎么可以死!
“哭什么,我顾六哥不会死的,绝不会!”依着范老和云澈的意思,只要将顾六公子已死的奏折递到皇上面前,这世上就不会再有苏天措,更不会再有一个苏大人,这般两全其美的法子,于朝廷、于江南之地的官员和百姓都皆大欢喜,但秦怀显怎能善罢甘休,他手中拿剑,脸上因奋力救火尽显狼狈不堪,“苏谨心,若你还念着我顾六哥是你的堂兄,你就不该放弃他!”
顾六哥,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所爱的女子,你这般为她,值得吗。
秦怀显气愤,长剑遥指,再次下令道,“救,接着救!”
“二爷,找到大人了。”大火终于被扑灭,此处林家最奢华的院落毁于一旦,只剩下残垣断壁,和一道道未散的黑烟。展让面带悲泣,忽的跪在秦怀显面前。
“在哪?”苏谨心抢在秦怀显之前开口问道。
展鹏与几名侍卫抬着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出来,那一刻,苏谨心的心静止了,脑中也空了。
此处院落,单独修建,房中门窗皆被大火所包围,要想逃出来,根本不可能,因此从废墟中抬出来的尸体,无疑便是顾六公子和司徒青青。
秦怀显颤抖地去揭盖在尸身上的白布,随后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顾六哥,你别吓我啊,这些年我们一直并肩作战,你布局,我杀人,我们配合得天衣无缝,就连鲁国公那个老匹夫,见了你也是胆战心惊的,这么多次的暗杀你都躲过了,怎么这次偏偏在小河里翻了船,我不信,不信!”秦怀显双目猩红,神情癫狂,“你说过,你最近查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可你还没告诉我这个秘密是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