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府不远处,一直监视着知府府邸动静的一名中年男子,见顾六公子将木头劫走了,忙跑去向他的主子云老太爷禀报。
“走,去五云山。”坐在马车内的云老太爷放下车帘。
一行十余人,皆武功高强,乃云府暗中训练的死士。
五云山的半山腰,种着大片的茶树。而山顶,常年白云缠绕,水雾滋生。其中,当属云栖竹径最为神秘,那里修竹广袤,望不到尽头,然自从云公子出事后,那里就愈加显得幽深、孤寂了。
顾六公子带人先赶到云栖竹径。
云栖竹径内有阵法,但这阵法,估计早已被云老太爷破解,所以,他才会这么有恃无恐地约顾六公子上云栖竹径。
“梁侯爷,抱歉,小的是个粗人,一路上委屈您了。”展鹏将木头往地上一丢,“您还记得吗,这里是您常年居住的地方,您有画仙之誉,当年您画的那副翠竹图,可是一副世人争相购买的名画,价值万金啊。”
梁侯爷,画仙,木头茫然地望着这里一大片的竹林,好像是有人跟他说过,痛,头好痛……
一想,木头就痛得抱住了头。
“展鹏,不许对梁侯爷无礼。”顾六公子撩开袍子,蹲在了木头的面前,“事出突然,若有冒犯之处,望梁侯爷多包涵。我只想救人。”
“公子爷,您跟他这么客气做什么。谁教他当年那么咄咄逼人,一副谪仙模样,清高倨傲,从不把您放在眼里,呵呵,现在好了,报应来了。整日防着您,结果没防住自己人,这就叫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展鹏愤愤说着,忽然一拍脑袋,对顾六公子道,“不对啊,公子爷,刚刚属下劫持梁侯爷,发现他身上全无内力,似乎是已经武功尽失。”凭梁侯爷的武功,十个他都打不过,更何况是能轻易将梁侯爷劫持了来。
能把武功都忘得这么彻底的,还真不愧是谪仙,展鹏啧啧赞道。
顾六公子一听展鹏这么说,忙伸手按在了木头的手腕上,确实没有一点武功,根本就是个普通人,怪不得连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看着满身都是伤的木头,再想到这位昔日高高在上的淳安侯,顾六公子也不禁一阵唏嘘,世事无常啊。
“公子爷,他们来了。”
展鹏听到竹林那一边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忙和其余的暗卫一起拔剑戒备。
顾六公子面色凝重,起身,踱步至前,朝来人道,“云振业,孩子呢!”
“顾六公子果然守信!”云老太爷手抱婴孩,身后跟着十余名死士,虽然上了年纪,但身形矫捷,“孩子老夫我带来了,只要你把梁谦烨交给老夫,老夫这就把孩子给你。”
怀中的小小婴孩,此时睡得香甜。婴孩就是婴孩,哪怕身处险境,也是除了吃,就是睡,一点都不害怕。
云老太爷看着婴孩纯真的睡颜,恍然间仿佛想到了当年他亲孙儿云澈出生时,他也是这么喂他入食,这么哄着他入睡……
一晃,他的澈儿已经死了十余年了啊。
云老太爷心中一痛,刚刚看苏天乐眼里的那点慈祥当即消失,转为一道阴狠之色,成大业者,总免不了流血牺牲,亲孙儿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只是当年所救非人,堂堂前朝皇族嫡裔,竟然如此不堪重用,妇人之仁。
“展鹏,将梁侯爷给云老太爷送过去。”一个不会武功的木头,让顾六公子心里少了几分把握,但形势危急,容不得他多想,能救一个是一个,反正苏天乐他是必须得救。
“顾六公子,接着。”云老太爷看到木头,满是皱纹的脸上闪过一道杀气,随后,他将怀中的婴孩往半空一抛。
“小天乐!”顾六公子惊慌,云振业这只丧心病狂的老狐狸,果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展鹏当即推开木头,直接飞身去接婴孩,而木头,就这么落到了云老太爷的手中。
哇……哇……哇……
当苏天乐被高高抛起时,他就哇哇大哭了起来。
救木头,或是救苏天乐,只有一个选择,顾六公子想也没想就道,“先救孩子。”
顾六公子身后的十几名暗卫与那云老太爷带来的死士打斗,而趁这个时候,云老太爷就拽着木头飞快地躲进了翠竹林,死士随后跟上。
“公子爷。”展鹏稳稳地接住了苏天乐,将他抱给了顾六公子。
小天乐劫后余生,小脸依然挂着泪珠,哭得好可怜。
哇哇哇……
顾六公子抱住婴孩软软的小身子,心疼道,“天乐乖,不哭。”
但顾六公子不会抱孩子,也不会哄孩子,不仅抱得手忙脚乱,还把小天乐弄得越哭越大声,哭个不停。
哇……哇哇……
“小东西,你再哭,本公子也要哭了。”顾六公子被苏天乐哭得头痛,再想到梁谦烨被云老太爷带走了,头更痛,接着又想到刚刚在刘府对苏谨心说的那番伤人的话,顾六公子想死的心都有了。
唉,那个倔强的女子,居然拿死来威胁他。
“你呀,就跟你那个二姐一样,都不让我省心。”顾六公子不敢去擦苏天乐小脸上的泪,这小小的婴孩细皮嫩肉的,让他有些不敢碰他,“小东西,警告你啊,再哭,我就把你丢在这翠竹林里,喂虫子。”
展鹏一阵无语,公子爷,苏小公子他能听得懂您的话吗。
哇哇哇……
果然,不负众望,顾六公子怀里的苏天乐,似乎哭得更响了。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了。”顾六公子哪敢再大声说话,伸出一根手指,在苏天乐的面前晃了晃,哪知,小天乐胖胖的两只小手抱住了顾六公子的食指,就这么塞到了嘴里,允吸。
然后,周遭一切安静了。
只有风吹竹,竹叶飘落地上轻微的响声。
见苏天乐不哭了,顾六公子暗暗松了口气,他抬头,发现走了一段路,他们几个依然还在竹林中穿梭。
“分头去找。找到了,切莫打草惊蛇。”梁谦烨恐怕现在凶多吉少,无论如何,他也该去把他救回来,否则谨心那里一定饶不了他。但云振业训练的那批死士,个个是亡命之徒,不要命的,与他们硬拼,只会两败俱伤。
顾六公子一下令,十名暗卫纷纷潜入了翠竹林中,剩下的暗卫则和展鹏一起,跟在顾六公子身后。
而在另一片的竹林深处,云老太爷劫持着木头,一路飞奔。
之后,云老太爷放下木头。
“上将军云冼之后云振业,参见侯爷!”
站在木头之前,云老太爷再次行了隆重的参拜大礼,身后的十余名死士也纷纷下跪,“少主。”
“你们……”木头吓得脸色苍白。
“远之,爷爷知道你忘了一些事,但你最不该忘的就是,你身为前朝皇族嫡裔血脉,却不思复国大计!”云振业起身,一手拽住了木头的衣襟,苍老的双目怨愤,“你知道吗,为了你们梁家的大业,我们云家世世代代都付出了多少!我的亲孙儿云澈,他当年就是为你而死的!你知不知道!”
“爷爷……”木头哆嗦。
头好痛……
木头咬紧了牙关。
“远之,是不是头风病又发作了。爷爷不是很早就告诉过你,不要自作主张,否则连爷爷都帮不了你。”云老太爷故作叹气,从怀里拿出一小瓶药汁,“来,喝了它,你从小就喝这些,喝了,你的头就不痛了。”
小瓶子内,装得都是炼制的米囊花毒汁。
木头害怕地摇头。
“远之,听话,只要你听爷爷的话,你的头就不会再痛了。”梁谦烨,老夫不管你是不是装傻在骗老夫,但今日,老夫绝不会再让你活着出云栖竹径,这里是老夫当年为你选的修身之地,正好适合你长眠,安心地去吧,日后会有人替你活下去,完成你该完成的大业。
云老太爷一把按住不会武功的木头,撬开他的嘴,然而,当那一小瓶药汁正要灌入木头的嘴中时,木头忽然惶恐地喊道,“爷爷,不要杀澈儿。”
清俊的俊容满是泪痕,惊怕战栗。
云老太爷手一滞,到底是看着他长大,这些年,若不是记得他身份,他早已将他当做了自己的亲孙儿。
“远之,不要怪爷爷。”云老太爷阴狠的眼中,也有了几分泪光。
木头使劲地挣扎,“爷爷,您说澈儿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若有来世,你还要澈儿当您的乖孙儿。爷爷,我是澈儿啊,您不认识澈儿吗……”
这一声声的爷爷,还有略带稚嫩的语气,让云老太爷一愣,明明这脸就是梁谦烨的脸,怎么说出来的话却让他这么熟悉,就好像十余年前,他那乖孙儿站在他面前,答应他去救梁侯府的小主子。
“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道老夫当年对澈儿所说的话。”这些话,是他亲口告诉澈儿的,这世上没有人知道,除了死去的澈儿。
“爷爷,我就是澈儿啊。”木头含泪,他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他是云澈,不是木头,更不是梁谦烨。
他的这张脸,他脑海中似真似假所知的一切,不过是那位高高在上的谪仙所布下的一个局,而这个局要对付的人,就是他的爷爷。
“爷爷,快走,有危险!”
那个人太可怕了,连死都要掌控着他们这些活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