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前夜

此后十数日,除了一路上马车颠簸了一些和路过一个小村庄马惊了吓着了一只鸡赔了些小钱之外,再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

五月初七的傍晚,迎亲队伍终于到达了信阳城外三里处,西下的斜阳用余光染红了半边的云霞,远远看着,竟觉得整座城池都被笼罩得金碧辉煌。

喜庆的红绫和灯笼高高挂着,城门上的哨兵远远看见了吹吹打打的队伍,遂拉响了大钟吹响了号角,礼炮的声音响起,在这个被夕阳染红的傍晚,天边的礼花绽开得绚烂。

然后,队伍就地停下了,只听见对方迎亲的大臣攒足了气大喊了一句:“就地安营!”

无规矩不成方圆,世间不论是国还是家,大抵都有着自己的规矩,但是为什么宁国的规矩尤其多呢!

坐在帐篷里的上官宁黑着一张脸,听着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和一直飘荡在空气中的酒香和肉香。

喜婆说,按照他们宁国的规矩,和亲的公主在拜堂之前只能在城门外安营扎寨,并且入城的前一个晚上需得从自己的嫁妆里掏出些银两请所有的护送的士兵吃饱喝足。

这是什么规矩啊!想起喜婆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那贼兮兮的笑,上官宁就有一种今天晚上趁着她喝醉了叫人把她抗去卖掉的冲动。

拜堂之前只能在城门外扎寨这种事情现在才说,好在她到得晚,要是来早了岂不是要在这外边喂上好几天蚊子!

请客是没有问题,大王准备的嫁妆如此丰厚,别说一顿,一日三顿大鱼大肉都无所谓,但是是哪个狗屁家伙定的规矩新娘子不许吃饭!

越想越来气,连带着看帐内的宫女的眼神都是让人发怵的。

宫女们低着头大气不敢出,赶紧把手上的东西放下就赶紧行礼退了出去,那是些什么东西上官宁也没有去细看,反正红彤彤的东西都是明天要用的就是了。

红络这个死丫头真是没良心,在外面吃饱喝足就忘了主子!

正这么想着,掀帘子进来的红络毫无形象地大大地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一边小声嘀咕“肯定是小姐又在骂我”,一边贴着大大的笑脸走过去。

“你就这么进来了啊?”上官宁满脸阴沉,死丫头都不知道带些吃的进来啊!

“当然不是,我还带了……”红络的话欲言又止,稍稍侧开了身子,让出身后的位置。

帐帘动了动,一只手把它掀了开来,一身青衣的男子脸上带着笑,一步一步,慢慢走近。

上官宁的心顿了一下,他们已经有十几日没见着了,虽然她知道他一直都在附近。进了城想见面就没有这么容易了,所以他今晚来了。

“守卫……”上官宁猛地想起门外有很多吃酒的士兵,他这样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我在他们的酒水里下了药。”他伸手,捞过她。

是了,这个人的医术已经学得很好,武功修为也不差,又有红络这个混在士兵堆的奸细,想要在酒水里下药难道还是问题?

“那个……师兄……”话还没说完,她的肚子就传出一声很不应景的“咕噜”声,正悄悄退到门口的红络忍不住偷笑出声,在接收到自家主子的白眼之前飞快的退了出去。

头顶传来笑声,带着些宠溺和无奈,他道:“你这样,我怎么放心离开你。”

上官宁抽了抽眼角,这样的理由你都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还好我早把你收服了,不然得祸害了多少无知的花季少女!

陆少瑾放开她,嘴角依旧噙着一抹笑,伸手从腰侧取出了一包被上官某人只盯着那张脸而忽略掉了的东西,塞到她手上。

“你最喜欢的桃花酥,尝尝是不是这个味道。”

嗯?上官宁接过,有些疑惑地打了开来。

桃花酥是无风谷的厨子大叔某日无聊为了打发时间用桃花花瓣做出来的糕点,想不到却意外地好吃,受到了谷主爱徒的追捧,往后每年桃花盛开的时节都会做很多往梅苑里送。难道,这外头的人早就琢磨出来了这么一种点心?

还有,信阳的气候比东川要干上许多,现在这个时节,东川的桃花怕是都要开败了,信阳哪来的桃花?

陆少瑾没有解开她的疑惑,她索性也不管了,拿起桃花酥就是一大口,什么新娘子不能吃东西,这是宁国的规矩,她一个卫国人才不管这许多!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陆少瑾轻声笑出来,伸手为她拈去站在嘴角的残渣。

温暖的手指无意间触上那一抹冰凉,上官宁停下来手中的动作,不知怎么,竟不自觉地点起了脚,凑了上去。

他的唇,原来也这么暖。

陆少瑾并没有下太多的药,是以门外的士兵很早就醒来,揉着酸痛的脖子收好了残局,开始了新一天的站岗。

对于宁国来说,这是喜庆的一天。

对于历史来说,这是转折的一天。

回味着那个本来是她主动后来却被他占据了主导权的吻,她的脸爬满了红晕,忽然有点后悔把他推开了没有继续下去。

“公主今日真是红光满面啊!”为她梳妆的喜婆在一旁夸赞道。

帐篷里本来静悄悄的,突然有个人出声,寂静就被打破了,上官宁这才回过神来,原来自己已经出神很久了,再一看面前的铜镜,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一样了。

按着他们宁国的规矩,她原本的嫁衣是从卫国穿过来的,到了宁国就要换上他们宁国准备好的新嫁衣拜堂。

是以,上官宁身上的这一身新行头已经和来时不一样了,端庄高贵委婉大气,看来国力强盛了连带着娶个媳妇都气派多了。

身上的喜服是昨天夜里宫女们拿进来被她忽略在一旁的,如今穿在身上才知道这喜服的华美。鲜艳的红色穿在她身上更衬得肤白若雪,衣襟和袖口处是金丝和黑丝绣上的华美文案,衣袖出用金线勾出祥云,蜿蜒直上。裙袂大开大合,金色的龙凤呈祥的图案绣于其上,一朵又一朵小小的并蒂莲开在裙底出,说不出的雍容华贵。黑色腰封绣着上古的梵文流淌出一丝庄严和神秘,金色流苏从腰封处垂下,直至裙底,勾勒出了她姣好的腰际。身后的长摆逶迤拖地,金色祥云蜿蜒缠绵,细小的铃铛缜密地藏在了祥云里,每走一步,都会发出细碎的铃铛声,清脆悦耳,脚上的鸳鸯绣花鞋隐在了裙底,看不真切。

喜婆的手梳过无数出嫁女子的头,很快就绾出了高贵的发髻,金凤冠在发髻正中,左右对称着小小的金色牡丹花,再就是镶着金蝶的玉步摇,金色流苏直垂肩头,脑后是一朵大红色的精致的手工花,看着大概定好的发型,喜婆略为满意地在首饰盒里继续寻找着小发饰往她的头上点缀着,最后挑出一对吹着珍珠和流苏的精致耳环戴在了她的耳上。

再看铜镜里的人,肌若凝脂,双目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股清雅华贵的气质。眉如远黛唇似朱,双颊晕红,说不出的美态。

此时,外面隐约传来了锣鼓敲打的声音和马蹄轻踏的声音,喜婆掀开帘子的瞬间,霞光从缝隙照进来,这时才发现,天,已经亮了。

她曾以为,一个女子一辈子只有一次的穿上红嫁衣的机会,是要给了少瑾的。

镜子里的那个人儿,比她想象的还要美,只是等着她的,却不是那个人。

“王妃,吉时到了我,王爷已经过来了,咱们该出去了。”喜婆恭敬笑道,从一旁的宫女托着的托盘上拿起那方绣着鸳鸯的大红喜帕,盖到了她的头上,红色的流苏自然垂下,一片艳红挡住了视线。

听说,按着他们宁国的规矩,新郎官要亲自带着迎亲的队伍赶在天亮之前接到新娘子,然后一路吹吹打打燃放着爆竹烟火在夹道百姓的祝福声中去拜堂,期间路上会有人沿路一直发放东西给前来的百姓,普通人家是吃食,官宦人家大多都是银两,最重要的一点是,从新娘子的嫁妆里出!

被喜婆搀扶进轿子里的上官宁听着外面的动静,不用看也知道这皇家成亲的场面有多大,场面越大,围观的人就越多,那她的嫁妆……

看来,宁国的国力之所以能这么快强大起来,这些嫁妆少不了功劳啊。

八人大轿走得很慢,一路吹吹打打发发银子,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达靖王府,在一连串震天的鞭炮声中花轿落地。

照着他们宁国的婚俗,新郎官要走到轿子前踢一下轿沿,喜婆掀开轿帘之后,新郎官要牵着新娘子的手把她领出来,男子在左女子在右,然后踩着撒了花瓣的红毯子过去,寓意花开富贵,接着跨进门槛,跨过火盆、马鞍,至于寓意着什么,昨儿个喜婆一股脑儿讲了很多,她全都忘了。

不过省去了中间那一条红绫直接拉手,这也是宁国比较人性的一点了,不然面前一片红必然要摔个狗啃泥。想来还是卫国好,什么红喜帕,卫国人都是直接上珠帘的,果然宁国虽然增强了国力,但是过惯了节俭日子的宁国人还是没有挥霍的想头。

从大门走到拜堂的正堂有一点儿距离,偌大的前庭满是嘈杂的人声,可以相见此时满院子都是靖王爷的宾客,好大的排场!

断断续续的,可以听到宾客们的说话声。

“听说这是卫国公最宠爱的公主啊,王爷真是好福分,整个卫国都是外家。”有人这么说。

“听说馥臻公主生得貌美如花,在卫国可是有名的美人儿。这么看上去身形可真好,就是瘦了些,不知道抱着舒不舒服。”

“喂!这可是王妃,管好自己的嘴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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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是,多谢大人提醒。”

“哎,大王刚刚说了,今日是喜庆日子,大家不必如此拘谨。照我说啊,干脆我们等会儿一起起哄,看看王爷舍不舍得把他的新娘子给我们瞧瞧。”

“哈哈哈,乔大人,是你想瞧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