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我趴在软榻上,被俩人抬着,进入一所精美的殿宇,宇文殿下正与皇甫玉衣对弈。皇甫玉衣依旧一身素白衣袍,纤尘不染,而宇文殿下则是紫衣黄裳、玉冠宝带,映衬着剑眉星目、黑发广额——这情景——实在是赏心悦目。

虽说一身黑西装的凌淇也颇英俊,但还是不能跟这样的宇文殿下相比。如果不是那熟悉亲切的感觉那样强烈,而一模一样的五官先入为主,事实上两人的气质相距颇远。

领路的小厮跪伏回禀:“侯爷命小人等送思棠姑娘前来。”皇甫玉衣与宇文殿下听了,转过头瞧我,俱是一脸惊诧。

“什么事?”宇文殿下打量着我问。我叹了口气,颇为失望:“如此一位美丽柔弱的女性被惨无人道的酷刑折磨,不见两位挺身相救已经够令人吃惊了,此刻见了面竟然连稍微的关心也不表示一下,真是匪夷所思!”

那两人怔了怔,表情古怪。宇文殿下先作出反应,只见他挑了挑眉,嘴角微讽:“我们为什么要救你?”我瞪大了眼,还未说话,皇甫玉衣笑接道:“那且不论,殿上有那么多人,为何偏偏怪我们两个?”

我不满地白了他一眼:“帅哥不应都是正义的化身吗?那殿上除了苍狼,就你俩最帅了!”

“帅?”

“就是英俊漂亮的意思。”

皇甫玉衣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眼里溢满笑意。

宇文殿下却只是唇角微勾,淡淡一笑,但那打量我的眼光却耐人寻味。“你还未回答,找我有何事。”

我皱皱眉,有点不喜欢那眼光。至于找他的目的……有太多话要问,却不知从何问起。我瞧着他们俩悠闲的模样,冲口问:“你们一个个这么悠闲的模样,都在这做什么?”不知他们在这住了多久,但距我自湖边醒来都已有一个多月了。而他们一个什么殿下,一个什么公子,身份绝非寻常,不应该那么闲的。

皇甫玉衣笑意微敛,宇文殿下淡淡道:“你找我就想问这个?”

“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你们做客做了这么长时间,好奇问问而已。”宇文殿下垂睑俯视着我,右手拈起一颗棋子,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没有说话的意思,还是皇甫玉衣温和地回答:“一月前,苍狼侯因平定叛乱有功,圣上特下旨赏赐十万户封邑,我们自是前来道贺的。”

“平定叛乱?”我有些惊异,这样一个美得超越性别的人,虽然美得不带丝毫阴柔,但也绝没有一点点征战沙场的武霸之气。就算瞧上去无比尊贵,让人不敢仰视,也与那刀光剑影、尸横遍地的景象联系不起来。在我想象之中,苍狼应该是擅长玩心眼得到权势的,而不是那凭着真实本领,在沙场上建功立业。

不过,有关那可恨的苍狼的一切正是我想了解的。

“嗯,皇甫公子,宇文殿下,你们应该也已知道,我失去记忆了,所以,有许多许多事想要请教。”

宇文殿下未置可否,皇甫玉衣笑看了他一眼,才又望着我说道:“思棠姑娘请尽管问,我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的眼神温和,清澈之极。我对他先前见死不救的些许怨恨消失了。

“也许,他有他的苦衷吧。”我想。

这一个晚上,在稍稍有些诡异的气氛中,我终于对目前的境况有了大致的了解:现在身处的朝代,是大充王朝,历代以来,除帝王坐镇帝都之外,其余皇族嫡系男子成年之后都有封地,掌管一方军政。最初并没有外姓封为诸侯,但几代之下,除了这些皇族子弟位封列侯,尚有三位外姓,因祖上功勋卓著而受封为一方诸侯,世袭罔替。苍玉宸便是其中之一。另外两人,一是皇甫玉衣的父亲青曜侯,一是地处北疆的水獍侯。这些侯爷,并不是我认知的公侯王爵——我对这些爵位的认知,多半来自于明清两朝——在我印象中,有许多公侯王爷,虽然有权有势,但也仅止如此。还有许多只是一些虚爵,除了俸禄,并无实权——事实上,这里的侯,是诸侯的侯,如果封地是一个小国,那侯爷就相当于国主,掌管军政,对封地内的官史民众握有生杀大权。当然,这些侯爷还是必须服从大充皇帝的命令,大充的皇帝也有收回这些地方军政的权力。如果某个侯爷拥兵自重,想要谋反,那其余诸侯必定共同讨伐。那日宴会之上被我踹了的猥琐男子是水獍侯派来的使者,怪不得能与皇甫玉衣等人平起平坐。至于宇文殿下,他的全名是宇文连玉(名字中竟然也有个玉字),竟是当今的太子,之前皇甫玉衣曾提起过的我有一个妹妹嫁入宫中,嫁的就是这位太子殿下!

当朝太子竟然是我的妹夫,照理说有这样近的亲戚关系,不该眼睁睁看着我受辱的;从另一方面讲,我的身份也不算低了,再怎么样,苍狼也不可以如此对待我。难道,苍狼与宇文皇族之间并不和睦,他的权势大到让皇室也不敢轻易干涉的地步?——就我所了解的大充情势来看,这是极有可能的事。

还有一件令我耿耿于怀并且百思不得其解的事——虽然苍玉宸自承是我丈夫,皇甫玉衣与宇文连玉也都确认此事,但我稍一细问,他们都含糊其辞,令我更加郁闷。但有一事是能确定的,那就是我与苍玉宸之间并没有举行大婚之礼。言谈之间,我问起那个美丽的女子香凝是什么身份,太子殿下只淡淡回答:“算是个稍稍受宠的小妾吧。”——无论是他的语气,还是神情,都显得那样鄙夷,不,远称不上鄙夷,那似在谈论一件无足轻重的物品般,而不是在谈论一个人。一件物品又怎么会值得堂堂太子生出鄙夷呢?

这种语气让我极其不悦。自然,我不是为香凝不值,她又关我屁事呢?我生气,是因为宇文殿下那不屑一提的神态似乎在提醒我:我也同香凝一样,只是个妾而已!而且可能还是不受宠的妾。

而苍狼侯苍玉宸,年轻有为、有权有势、更兼外貌极其出众,是豪门贵族的小姐们争相要嫁的良人。苍玉宸虽然姬妾成群,但在这个时代看来,他还是未婚男子,照现代都市的话来说,他还是个钻石王老五,而且是绝世无双的一颗大钻石。

这大充是什么鬼朝代?如此莫名其妙!

凭我有限的历史知识,也清楚知道史书上没有大充这个朝代,但是既然连穿越这样离谱的事也实实在在地发生了,那么再不合常理的事发生我也不会觉得太惊讶了。再说凡事涉及到权力,什么样的情况都会发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只是,这种事情不好当着宇文殿下的面问,就算问了,皇甫玉衣也不会说。只能以后寻合适的人慢慢打听。

那日之后,又过了月余,我的棒伤已不痛了,能正常走路。这段时间里,苍狼一直没有出现,我是向府里的人打听才知道宇文太子殿下和皇甫玉衣早在半月前就已离去。竟然连告别一声都没有,我一时有些茫然。

我时常想起那一日长谈至傍晚离去之时,宇文连玉抬眼朝我迅速地一瞥。那一瞥的眼神与之前绝不相同,似乎有什么想要告诉我,或者说想从我身上探知什么。总之,那一瞥令我确信,我与宇文连玉之间,定然存在一种秘密,一种不为外人察觉的默契。这也说明,宇文连玉与皇甫玉衣貌似极和睦的相处情形也只是一种表象,他俩之间绝非亲密无间。只可惜我对目前的境况还是一知半解,不敢贸然求证。

因为那一瞥,我没有为宇文连玉对我的态度生气——他一定有他的苦衷!

况且,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年轻的宇文太子定是受到权势极大的苍狼侯的威胁。这样,我感到有了盟友,对酷似冰淇淋的宇文连玉充满了同情。

我现在居住的屋子里,多了两个服侍的女孩子,这俩人总算不聋不哑,头脑也正常,我问她们的话,基本上都能得到正常的回答。只是现在我既然与苍狼为敌,她们的话我自然只信三成。我想起初到这里时,半梦半醒中出现的那个女子,记得她自称瑶璇,不知她现在哪儿。在这苍狼的地盘上,我孤身一人,看来报仇之事是一个漫长而曲折的过程啊……

早知如此,应该想方设法跟皇甫玉衣离开这里才是——我对报仇之事已大致有了设想,拉拢能够拉拢的一切势力,帮助宇文连玉收拢分散的权力,稳做太子之位。

所以,我第一步的设想就是拉拢皇甫玉衣成为盟友。虽然目前形势不甚了然,但想以皇甫玉衣这样的丰姿,必不会与苍狼这种貌似神仙、心如恶魔的人同流合污。

但目前,我只能在偌大的苍狼侯府一天一天貌似极悠闲地遛达了再遛达。

初夏的晚风掠过湖面,吹得岸边浓绿的柳枝摇摇晃晃的,我极目远眺。对岸山坡之上,楼阁半掩半露,听说那里是苍狼亲自督造的,竣工还不足半年。想来在那里眺望景色极是悦目。不过那距离甚远,我思忖了一下,觉得自己没那力气走那么远的路,爬不算矮的山坡——也许是因为初来就大病两场的缘故,想多走动走动,却总有力不从心的感觉。

据打听,这合府上下,只有一个苍玉宸才是真正的主子,他的父亲二年前去世,而他的母亲,生下他不久就死了。他的父亲,已故的定远侯,竟然没有续娶。所以他既没有姨娘,更没有兄弟姐妹。他又未婚,诸多仆从,竟然连个正经女主子都没得服侍。真不知他一个人造起那么多房子来做什么。

绕湖走了小半圈,有些累了,恰巧不远处有个造型奇特的建筑——亭不像亭、轩不像轩,要说屋子嘛,也不该造在岩石嶙峋、凹凸不平的湖滨。我找着入口,进去,才发现此建筑的奇妙之处——原来这建筑有一半竟是沉在湖中,底下全是纯黑色的大理石铺成,往里面瞧去,四周的岩石形态各异,镶嵌着明珠,微微发着柔光——这里面的面积竟是极为宽广,应是伸入山脉的湖的一部份,刚才从外面看见的建筑仅仅是个入口!只见天然的岩石把湖面分隔成或幽邃或空旷的池子,深邃之处的池面似有轻烟弥漫,但近处我脚底之下的池水却是清澈见底。真像传奇故事中藏有异宝的奇境。我有心到里面探奇,但里面全是水,没有落脚之处,我也不会游泳——这巧夺天工的浴池,定是刮了不少民脂民膏才建成的。

我一边腹诽,一边回过身来,坐在伸到湖水里的大理石阶上,见那水清澈可爱,忍不住脱了鞋子,踢打湖水。初夏的水偏冷,我玩了一会便缩回脚,撑着头沉思,想着自己离奇的遭遇,以及许多不明之处,想得头都痛了。又想到苍狼的绝世容貌和他的不近情理的诡异行事,不禁暗恨。这样的人,竟然是单身,不知有多少少女为他想入非非呢。

“奇怪的是,古人不是该十五六就得大婚么?更何况是堂堂侯爷!难道不怕一不小心香消玉殒了?还落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看这个苍狼虽年轻,但也有二十五六了,难道就没有一个族中长辈为他操心?他又是侯爷,就算族中人死绝了,也有皇家为他操心呢!嗯,是了,我看皇家巴不得他无后呢!那便可将三万苍獠军收归己用……”我喃喃自语。这些是皇甫玉衣提到过,经过我拼凑的结论。

“倒是打听了不少嘛!”忽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我大吃一惊,起身循声而望——刚才我走进时因岩石遮挡没有发现,但现下这个角度却一眼就能看见,先入眼的是池边大理石阶上两名穿着单薄衣衫的陌生美丽少女,然后是半掩半映在岩石阴影下的,那张如羊脂玉石般、天下无双的、绝色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