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一转，曾经的我已经没了踪影，上空传来一阵拍打翅膀的响声，我抬头看过去，一只白色九宫鸟扑打着翅膀落在一枝树桠上，幻化成白达人类的模样。
白达饶有兴致地看向远方，坐在树杈上，一只脚悠闲地晃来晃去，“那个人类又来找你？会天天缠着狐妖的人类，真难得。”
桃夭低低嗯了一声，面无表情，只淡淡掠一眼枝桠上的白达。
“让你多说几句话还真是不容易。”白达笑笑，又幻为鸟儿的形态，拍打着翅膀飞向远方某处。
再一眨眼，桃林唯一一条小路的那段远远走来一人，碧色衣衫，腰上配了柄短剑，肉肉的脸上带着喜悦的笑容，这人正是千百年前的我。
“美狐妖，我又来了。”
她几近厚颜无耻地凑近桃夭，一张笑脸阳光灿烂。
桃夭抬起视线，眉头微拧，语气里有一丝淡淡的不耐烦，“人类，到底要我说几遍你才听得懂，没有心的狐妖，永远都不会有感情，你再来多少次也是没用的。”
“没关系。”她满不在乎地笑，“我的给你，你用一个微笑来跟我换，好不好？我只要你的一个微笑。”
“人类，我没兴趣跟你开玩笑。”仍是不耐烦的语气，“你走吧。”
她笑得更加灿烂，“总是这样，你只会赶我走吗？吶，美狐妖，我可没有在开玩笑，我说的是真的。我把心给你，只换你一个微笑就好。”
“人类，心不是可以随便赠与妖的东西。”顿了顿，桃夭冷声道，“如果把心给了我，你知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后果。”
“知道。成为无心之人，永生永世都活不过二十二个年头便要堕入轮回。不过如此而已。”她回答地利落爽快，“好歹师父他也是修道之人，这些事情他还是知道的。”
闻言，桃夭眉梢轻挑，神色之间有一丝诧异，“既然如此，他还肯让你来这里？”
她清清喉咙，欢快道，“师父说情爱之事他想拦也拦不住，干脆由了我的性子，至少不招徒儿记恨。师父还说，命是我自己的，心也是我自己的，只要我愿意，做什么都可以。”
“他还真洒脱。”桃夭懒懒闭了眼睛，“人类，你以为说这些话，就可以让我对你的态度有改变么？你回去吧。”
她笑容停顿住，悲哀如潮水一般涌上那双清澈的眸子，嘴角却仍保持着向上的弧度。
“美狐妖，你不信我？可是，我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声音已然开始有些颤抖。
桃夭靠在树上，眼睛闭起，一副铁了心不睁眼不说话的样子。
“好吧，好吧。美狐妖，既然说的你不信，那做了你总该相信了吧。”
她轻叹一声，面带微笑掏出一颗紫色的药丸塞进嘴里，喉咙一动，药丸被吞进肚里。
然后，她抽出短剑，对准自己的胸口刺了下去。
短剑刺下去的时候，她的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等桃夭嗅到血液的腥甜气息时，她的胸口已被短剑挖出了一个血洞。
她稳稳地立着，握住短剑的手指紧扣，苍白的骨节清晰可辨。
而她的另外一只手上，正有一团鲜活的粉红安静地趴在掌心，有温热粘腻的鲜血从指缝溢出，滴落在地面。触目惊心的一滩艳红，硬生生比的这片桃林失了颜色。
“世上有一类妖，生来便没有心。不懂感情，也无法成仙。破解之法，便是有人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心赠予。”她捧着心脏，声音轻的像是随时都有可能被风吹散，每说一句话，胸口血洞涌出的鲜血就更多，“美狐妖，你没有心，没关系。我的给你。”
桃夭盯着那团粉红，片刻，扬起的视线里全是疑惑不解。
“人类……为什么要这样做？”
血色从她脸上渐渐退去，两片嘴唇已经开始有发青的迹象，她的语气却仍是轻快，“吶，美狐妖，你的记性还真是不好。”
“不是已经告诉你了么，我想看一眼……你的微笑。用我的心，换你的一个微笑。”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眼神开始涣散，手却依然固执地举着那团粉红，“美狐妖，续命丹对挖出心的人来说，也是撑不了多久的。心在这里了……你的笑呢？”
桃夭看看她的掌心，又看看她那张已经完全失了血色的脸，视线来回穿梭，最终对上她的视线。
“人类……你真让我搞不懂。”
极轻的一声感慨后，桃夭嘴角微微扯动一下，做出一个几乎不能算是笑的微笑表情。
她也笑了，笑得阳光灿烂，惨白的脸上闪现出一种绝美的光彩，“美狐妖，最后告诉你一次，我不叫人类。我的名字叫，千栀。”
“足够了。”
这是她说的最后三个字，直到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笑容一直停留在她脸上不曾退去。
原来，这便是我和桃夭的曾经。
难怪算命先生会说我无心之人，原来我早已经把自己的心送给了别人。
突然在一瞬间涌回来的记忆在大脑中格外活跃，挤得脑袋有些隐隐发胀，头皮一跳一跳的疼。
直到四周的景象统统消散，重又现出客厅来时，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接受曾经发生的一切。
千百年前的记忆与这一世的记忆混杂在一起，又互相冲突着，我突然就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再来面对桃夭。
一丝异样的情感顺着心底丝丝缕缕地爬上来，说不清是惶恐还是难过。
原来，桃夭所拥有的心，以及喜怒哀乐种种的情感，都是千年之前的我所赠予的。
所以严格说起来，我是桃夭的恩人。
那么……桃夭会收留我，保护我，会不会就只是为了报恩？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瞬间从头到脚凉了个透彻。
回想起来，两个人那么久的朝夕相处、相依为命，如果硬是搀杂了报恩的成分在里面，那么所有的感情都变了质。
我下意识地沉下视线，不敢对上桃夭的眼睛，逃避是我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记忆复苏过来后，那些情感也随之苏醒，千年之前的记忆与情感与这一世对桃夭的感情交融在一起，衍生出的奇妙情感连我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是什么。
现在的我，对于桃
夭，即做不到千年前单纯的爱恋，也没办法像以前一样大大咧咧，于是我只能躲开桃夭的视线。
我听见桃夭的叹气声，“哦呀，这样沉闷地把想法压在心里不是你的作风。有什么话直接说出来就好。”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真的可以直接说出来么？
我抬起头，喉咙酸酸的，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你收留我，是为了报答？”
桃夭眯起两只眼睛，唇角勾起的笑容含义不明。
“千栀，难道一次次的轮回就不能让你变聪明一点吗，你每一世都要问这个问题呢。”
答案……果然是我害怕听到的么。
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毫不在乎，可实际上很难做到，脸上的肌肉都快要开始抽搐。
“哦呀，如果只是为了报恩的话，我们早就扯平了呢千栀。”桃夭咧开嘴巴，一口雪白的牙齿很得意地现出来。
我愣了愣，反应了老半天才明白过来桃夭话里的意思，我很开心，这辈子从没这么开心过。
这种时候我应该开心的笑出来，可眼泪却不能自控地挤出眼睛，在我的脸上恣意滚动。
桃夭伸手，一颗一颗擦去我脸上的泪珠，声音平缓，却让人觉得异常温暖。
“对不起呢千栀，我以前都记不住你的名字。”
“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我眨眨眼睛，想把那些泪水挡回去，结果却是徒劳，它们终究在我的脸上开了河提。
我将脸埋进桃夭的胸口，任由自己的眼泪鼻涕蹭到桃夭的衣服上，只是这一次没有听到桃夭心疼的吸气声。
就在我哭得天昏地暗以为这世界只剩下眼泪的时候，心脏突然猛地缩了一下，一瞬间的窒息让我停住了眼泪。
紧接着，心脏又缩了一下，这次比刚才的感觉还要强烈，四周的空气好像一下子全都消失了，我呼吸不到一丝氧气。
等到第三次时，伴随着心脏收缩而来的，不仅仅是短时间的窒息，还有那消失已久的，强烈的痛楚。
那种痛楚本就让人无法忍耐，呼吸又开始窒息，我控制不住地掐住桃夭的肩膀，手指太过用力，指尖都要掐进桃夭的身体。
我大口喘息着，却吸不到一点点空气，又闷又痛地感觉让人生不如死。
桃夭察觉到我的异常，表情僵了一下，“千栀，胸口又开始痛？”
我拼命点头，冷汗和未干的眼泪混在一起，凉凉的一片。
桃夭抱起我进到卧室，让我平躺在床上。
五颗石头在桃夭的掌心发出莹莹的光芒，桃夭看着它们，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有些凝重。
“白达。你曾经告诉过我，这种方法一定可行的吧。”
明明是肯定的语气，桃夭说出来时，却带了一丝的不确定。
白达的脸色突然变了几变，犹豫着开了口，“其实。桃夭，这个传说虽然是由九宫鸟家族一代代传下，但真实性……我并不敢保证有多高。”
“而且……”白达的声音越来越低，视线也跟着垂到了地面，“我当时根本就没有想过你真的会凑齐女娲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