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可笑

“都什么时候了, 你怎么还……”孟昭离泣不成声。

楚馨慈对着孟昭离笑道:“我曾经刺你一剑,现在再替你挡一剑,你不要怪我了好不好?”

孟昭离使劲儿的摇着头:“没有, 我从来都没怪过你!”

她接着道:“可是我怪我自己, 行刺之后, 我就知道害我全家的不是你.我去找过义父, 可是, 没有义父我也早就死了,他害我全家,又利用我, 我应该恨他才对,可是没有他我就不能再见到你。”她一边说一边咳, 胸前全都是血。

“你别说了, 别说了!我带你回去治病, 你坚持着!”孟昭离胡乱按着她的伤口,又捧着她的脸, 照顾了这边照顾不了那边,已经慌得不知道该干什么。

楚馨慈抓~住他的手:“别费力气了,没用了。”这时她终于看了一眼荣霜,也只是看一眼,然后又对孟昭离道:“我这个逃犯, 躲在将军府, 是我自己去暴露的。花黎和金尧是我引来的, 昭离哥哥, 对不起, 都是我害得你。”

“我知道,我们一直都知道, 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孟昭离有些语无伦次。

一旁的谢荞漳很小声的说:“我可没说过。”怀里的狼狗拱了拱她,她翻了翻白眼闭了嘴。

楚馨慈有些微惊,继而又笑了起来,紧接着又是剧烈的咳嗽,眼泪顺着眼角流到头发里,好不容易缓过了气,叹道:“原来你们……什么都知道,我真是……可笑……”

笑完,她的目光趋于柔和,焦点终于找到了孟昭离:“这一次再跟上你们,目标就是她,我不知道为什么,义父对她特别在意,顾清笃这次不能带她回去,义父一定还会想别的办法。”这话里的她显然就是荣霜。

顺着她的话,众人也猜到那个黑衣人就是顾清笃,再看时,却哪里还有人影,想是趁着刚刚没人注意他,自己先跑了,谢荞漳跑了几步想追,可是周围一目了然,真是追无可追。又奔回来靠在荣霜旁边。

唯一没去注意顾清笃的张咸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楚馨慈身上,但楚馨慈完全忽略了他,他跪在她身后,伸手缓缓给她渡气。

楚馨慈说了许多话,半天缓不过来,感觉背后有暖流,知道是张咸,待到能说话了,才对他说:“别费力气了,让我和昭离哥哥待一会。”

张咸举着手呆住,继续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楚馨慈顾不得那么多了,她松开抓着孟昭离的手,在怀里摩挲着,半响拿出那支金步摇,一见这个,荣霜在身上摸了摸,想想应是刚才滚了那一路掉了,被她捡起。

楚馨慈艰难的举着金步摇:“夫人对我说过,这个是给她家的媳妇准备的,是一对,先给我一个做定,等过了门,再给我另一个,一双一对才能……圆满。昭离哥哥,你帮我带上好不好?”

孟昭离不可置信的看着那支金步摇,脑中闪过无数的画面:自己把它送给荣霜;荣霜莫名其妙的将它还给自己,还说了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之后荣霜再也没带过。

他看向荣霜,目光相对,荣霜扭过头不看他。

他接过金步摇,流着泪给楚馨慈带在头上,楚馨慈双眼无焦:“好看么?”

“恩,好看。”声音颤抖。

“可惜,我只能有这一个了。”楚馨慈说着,"其实我今天不死,也活不了多久了对么?我身体里,也有渡魔珠。"

"别说了,你别说了,咱们不是已经有办法了吗!"孟昭离哭到。

"当年的九个人身体里都有,而我的跟他们都不同。"楚馨慈眼中满是绝望和空洞:"当年,他只种成了我一个,其他人的都是不稳定的,只有我的,他想何时拿走都可以。"

所有人都呆住,原来她已经知道,而且知道的比他们都多.

"只是他不会相信,我真的可以自毁."说到这,她笑了起来,忽然收回了回忆的目光,眼中闪起光芒,有些激动,双手捧着孟昭离的手:“其实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么?”

孟昭离惊恐看着她,说不出话。

等了许久没有答案,她呕出一口血,目光也黯下去,明明看着孟昭离,又像同时看着远方。她紧紧的握住他的,力道大的不像一个频死的人,用最后的力气对他说:“昭离哥哥,带我回家。”

话毕,便再没有动一下。

而孟昭离的眼前,似乎所有人都不见了,他又回到了小时候的那个傍晚,小小的自己奔到帝都城门前,小小的楚馨慈倒在他的怀里,说的,是同样一句话。

“昭离哥哥,带我回家。”

四周一片寂静,过了好久好久,久的大家似乎都忘了刚刚经过了一场恶战,。

楚馨慈就那么僵直着断了气,双眼瞪着远方,双手攥着孟昭离。

孟昭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无声的痛哭。

张咸傻了,呆坐在孟楚馨慈身后,同样的一动不动。

谢荞漳深吸了一口气,像那种在水里憋了好久终于上岸后的吸气,喃喃的问道:“她……死了?”

凛风还没有化人,只是身形比刚才大了许多,恢复了那个雄壮又拉风的大狼狗的样子,口吐人言对她说:“死了。”

“她怎么就死了呢?”谢荞漳撅起嘴,靠在凛风身上。虽然平时非常看不惯她,恨不得再也看不到她才好,可这会,真的可以看不到她了,心里一点也不好受。

凛风用前爪抓抓她的头,又蹭了蹭她。她把脸埋进他厚密的毛里,不去看楚馨慈的尸体。

有谢荞漳打断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像被惊醒了一般,荣霜僵住的身体微微动了动,数根老藤都跟着动起来,缓慢的向着她收缩,她一直看着孟昭离和楚馨慈,目光深邃,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全身都被掏空了。

她甚至想起了符禺山中见过的,那些枯死的古树,只剩了脆弱的躯干,树叶和枝桠全都断了,碎了,被风吹到地上,和黄土混在一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论再怎样滋养大地,枯树都不能再发芽,连树干里面都是空的,就算刚出生的动物幼崽,也能轻易抓出一个洞!

她周身的老藤在缩短,回到身边环绕着自己,像一双大手护着自己,这不是她控制的,而是那些藤不由自主的就收了回来保护她,可能她的样子太脆弱,太需要保护,只是那些藤根本不懂,它们本就是她的一部分,不管围多少层,都只是个空架子,外强中干!

谢荞漳抱着凛风,在他耳边悄悄的说,“为什么死的是楚馨慈,我却觉得霜姐姐更可怜?”

凛风没说话,只是喉间呼噜呼噜了一阵,谢荞漳把脸埋进他的毛发,擦着眼泪。

正当所有人都被楚馨慈的死震撼住的时候,张咸突然跳了起来,他疯狂的大喊着:“你滚开!你们都害她!你不要碰她!”一掌拍开孟昭离,孟昭离悲恸过度完全无力抵抗,被他打的喷出一口血向后倒去。

张咸趁势抱了楚馨慈的尸体,燃起冥火腾空而起:“你们再也别想伤害她!姑娘,我带你走,我带你去治病!我一定治好你!”

地上的几人都是一惊,孟昭离伤的不轻,但一口淤血立刻喷出,倒比刚刚清明了许多,想要追,他却怎么追的上堕仙!

荣霜和凛风妖力未复,无法腾空,老藤也是无力的朝着张咸探了不远,距离张咸还有很长的距离时,突然两团紫火又朝他们飞来,地上的四人只得顺势朝两边打滚躲过,再看时张咸已带着楚馨慈飞的远了。

孟昭离见状飞奔追去,却只是徒劳无功。谢荞漳和凛风在他身后追他,好不容易才把他拉回来,他却只跪倒在地,喃喃的道:“我连她最后的愿望都完成不了,我连她最后的愿望都做不到!”

荣霜身上的乌金黑气还未散尽,老藤每动一次,黑气便深入一分,她此刻面如金纸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谢荞漳扶着她来到孟昭离身边,她双手托起他的脸:“我们去找她。”

孟昭离茫然的看她:“小荣儿,对不起。我……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我真没用!”

荣霜说不出话,不知该如何劝他。谢荞漳道:“将军哥哥,咱们先回客栈吧,霜姐姐受了这么重的伤,得好好休息才是。”

孟昭离这才慌慌张张的从谢荞漳手里接过荣霜,四人磕磕绊绊的往城里走。

快到竹林的时候,就遇到骑着腓腓在半空中乱转的莫清槐,在他不远处是正在林子里没头苍蝇一样到处找,不断喊的谢荞涵。

这两个人都快急疯了。

见到四个人如此狼狈,莫清槐急忙让腓腓驮了荣霜,自己跟着走。还能动的人里没有人能招来小白,只好继续慢慢走了。

回到客栈天也快亮了,凛风还好,又好吃好喝好好休息,妖气自可慢慢恢复,荣霜被乌金剑伤的较重,她们包了客栈后院,让她在院子里阳光下调息。

孟昭离心伤比身上严重,莫清槐替他切过脉之后开了调养的方子,双胞胎就跑前跑后的张罗这些,两个千金小姐在关键时刻一点都不含糊。

谢荞漳把发生的事情慢慢的告诉给莫清槐和妹妹,两人都沉默了,和她一样,虽然大家都不喜欢楚馨慈,但也没有人恨她到想她死的地步。

只有谢荞涵,在听到楚馨慈已死那一刻,心中轻松了许多,跑前跑后的照顾大家更利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