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准易道谢挂了电话,心想这下得找个借口先回去一趟,调查那栋房子的监控对他来说毫无难度,但这么远显然不可能。
既然管家特意告诉他繁爷爷的态度,他自然先去找繁爷爷,繁爷爷果然很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旅行,我怀疑音音是把她放跑,叫她出去自生自灭。”
林准易问:“先生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你呀!”繁爷爷说:“事已至此,你就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引音音怀疑的事了?”
林准易说:“我不知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就不要装傻了,我了解星星,她不喜欢繁家,”繁爷爷说:“你是不是知道她得病了,就想带她走?”见林准易脸色微变,他有些急了:“这不是在胡闹嘛!”
林准易忙说:“我不会背叛组织。”
“为了一个女人私自丢下工作就是背叛!”繁爷爷并没有生气太久,训了这么一句后,便有些慌了:“肯定是因为这样,音音才把她送走,他从来都不疼她,也不知有没有派人照料她。”
林准易说:“您不要太忧虑,我这就想办法找到她。”
“你快去,需要我就开口,务必赶快把她找到,拖久了我不放心。”繁爷爷显然已经担心过度,有些难过地说:“当初灵灵劝我们不要把星星嫁给你,要把她送走,音音都同意了,我却没有听,我以为你能让她过得好。可是……好好的孩子弄出了这种病,现在万一再出了什么事,那我可……”
林准易趁着这个间隙问:“太太的态度如何?”
繁爷爷说:“她要照看孩子,不到万不得已,还不好惊扰她。”
林准易说:“我想去拜访她,上次取消婚约也是她劝了先生。”
繁爷爷说:“那我帮你把音音支走。”
林准易很顺利地见到了繁太太,她手里拿着一个盒子,一见林准易便问:“你来是为了星星的事吗?”
林准易说:“是,太太,您已经知道了吗?”
“我不知道,我问他,他不告诉我,但我看你急,那就不耽误你的时间,我到时自然会问她。但星星毕竟身体不舒服,又一个人都没带,这么久了,任谁都会明白是出了事。”她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来,说:“这是我从他口袋里找到的,我见星星戴过,一直没有人过来跟我讲她的事,我也就没有机会给出去。现在既然你来了,就拿着看看能否作为一条线索。”
林准易接过盒子,是个巴掌大点的小首饰盒,里面躺着一只星星形状的耳钉。
林准易只感觉自己的心被捏了一下,紧张得声音都有些变调:“这是我送她的……”他捏起那颗耳钉翻来覆去地检查着,问:“这上面黑色的是……”
“我也觉得看着像是血迹。”繁太太说:“所以即便对方是你,我也赶快就拿出来了。”
林准易说:“您不要担心,我不会再勉强她。”
繁太太摆了摆手,道:“先找到她再说吧。”
耳钉上黑色的物质很容易便化验出了结果,的确是繁星的血。
林准易把这件事告诉繁爷爷,他更着急了,但繁先生不在,也不接他们的电话,更是不准他们调人去找。
不过幸好繁爷爷依然有着自己的一部分亲信,林准易也有一定的人脉,他们还发动了韩夫人一家人,一边找,一边逼问繁先生。虽然始终没有她的下落,但眼看事情闹得越来越大,繁先生终于肯出现,但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了。
他单独叫来了林准易,问:“我听说你准备带她走?”
这个月林准易已经饱受煎熬,因此态度有些激动:“先生,请您先告诉我她人在哪里?她好不好?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先回答我的问题。”繁先生问:“谁给你的胆子做这种事?”
林准易强迫自己冷静些:“我想让她过她想过的生活,我觉得这样有助于病情恢复。”
繁先生说:“难怪她说你自以为是。”
林准易甚至没精力去琢磨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有些呆得看着他。
繁先生站起了身,说:“带你去个地方。”
汽车越驶越偏僻,林准易越发不安。
下车时,附近一栋房子有没有。
林准易不敢开口问,跟在繁先生身后,来到一座墓地旁。
墓地的样式很新,也很干净,上面没有照片,只有一个名字好生卒年。
林准易很快就看清了上面的名字,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彻底呆住了。
“这件事我不想告诉我爸爸,于是骗他说她自己出去旅行了。”繁先生说:“没想到你一直纠缠,那就让你亲眼看看吧。你对她提议这件事的第二天,她就吃了安眠药。”
林准易几乎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这太突然了,虽然她已经失踪了这么久,但他始终没有往这个方向上去想,他觉得她只是表达她对于私奔计划的不满,那只要她肯出现,他绝对可以依她。
他站不住了,扶着墓碑想蹲,腿却一软,跪了下来。
繁先生在旁边冷眼看着,说:“她走前说不希望你背叛组织,不过既然事情已经这样,那如果你想金盆洗手,我也可以依你,就当是还你爸爸的情。”
林准易依然没有听清他的话,整颗脑袋昏昏沉沉。等他清醒过来,身边繁先生以及其他随从都已经不在了,但地上搁着一封信。
他拿起那封信,打开信封,抽出信纸,那上散发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
他先是做了一个展开的动作,却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跳在疯狂地加速。他害怕得不行,连忙将它重新塞回了信封里。
大概是遗书吧?他想。
林准易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接下来他做什么都没心思,整天待在家里。
也并没有人来找他,整个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全都当他不存在了。
他总觉得家里乱,即便它事实上已经一尘不染,但他还是不停地整理,不停地打扫,只有这样能让他的心灵稍微平静一些。
他找出自己那个刻着“白痴”的戒指,戴了几天,又在网上看到有人说尾戒在异性恋中寓意并不吉利,他又摘了下去。
他还翻出那些被他珍藏在柜子里的小物件,每次他送她礼物时,她都会回礼。作为她唯一的朋友,他的礼物理所当然是她亲自挑的。虽然她这么讨厌他,可她还是每次都去挑了,他总觉得,她最初对他的讨厌,其实并不是真的讨厌,她只是讨厌他所代表的那种生活罢了。
当然,后来她真的讨厌他了,但林准易有强迫她送礼,不过中间还是有了很多断链。
他找出这些东西,将它们一件件地擦干净,整理好。她送他的大都是当时时兴最新的电子产品,但现在看来已经完全过时。看到这些他就体会到了一丝开心,能够想起小学时候总被她吵吵闹闹的那些日子。
其实送过他毛毛虫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十分喜欢他,十分依赖他,总是主动来找他玩。但那时他觉得自己是个大男生,才不要跟她那种爱哭爱叫的小女孩一起玩,他对妈妈抗议过,抗议无效后便尽量不去搭理她,后来她也就慢慢地不再主动找他了。
在她读小学时,他故意算计她,搞得没有人愿意跟她做朋友,因为他怕她一有朋友就立刻踢开他。可他忘了自己也曾那样对待过她,当她那么小,没有父母,没有去过幼儿园,身边只有他一个同龄人。
一想起这些,他就觉得难过得快要窒息,那时她肯定很孤独吧,人一走了,所有的回忆就都变得清晰。哪怕是这样一个小的细节,也令他为再无机会补偿而痛苦。
这样的痛苦如同突然得了一场来势汹汹的大病,但与别人不同,林准易觉得自己的这一场是绝症。
那天,林准易去了自己父母的墓地,弟弟毕竟还没有下落,或许他还活着,即便机会非常渺茫,但还没有立碑。林准易扫了墓,那天他感觉自己的状态是这几个月以来最好的一次。
想说得话其实不少,但想想不久后就能当面说了,他便什么都没说。
林准易没有再去墓地,而是回到父母的房子里,因为母亲长期失眠,家里常备着许多安眠药。
他很快就找到了它们,拿着它们回了自己的住处。在那不算长的路程里,他不住地考虑自己是否要这样,但无论从哪个方向考虑,都觉得自己活着实在是没什么乐趣。
药效不会立刻开始发作,他洗了个热水澡,刮掉了这些日子疏于打理的胡须,甚至洒了一点香水,他换上最喜欢的西装,到床上躺好。
自从搬来这里后,他便在天花板上贴满了夜里会发光的小星星,这几年,几乎每晚都枕着这些星光入睡。他一直认为男人应该粗粝一些,所以他是一个羞于制造浪漫的人,所以每当她进到这个房间时,他都紧张着,害怕被她发现,但当她真的没有发现时,他又不免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