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流霜点点头,回想起刚才的那一场堪称惊世骇俗的飞行,自己还心有余悸。
他重新找了一张纸,写道:“我只是说了句‘那我自己上去’,身体就不受控制地飞起来了。”
洛未皱着眉头点了点头,道:“为师明白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常?”
欧阳流霜使劲想了想,又写道:“师父,徒儿早上的时候确实是说不出话的。”
早上的时候要是洛未能够理他一下就好了,欧阳流霜显然还在对洛未对他的忽视耿耿于怀。
洛未轻笑,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笑道:“好了,是为师不对,为师这就给你赔礼道歉。”
欧阳流霜这才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又赶紧捂住嘴,却见洛未笑着对他摇了摇头,道:“现下摘星楼没有外人,陛下带走了大部分的守卫,我这就让其余的守卫离开十丈远——”
欧阳流霜立刻明白过来。
洛未已经亲自见识过了言灵术的厉害,但是他还没有见到言灵术在没有施展对象的时候会爆发出怎样的破坏力和杀伤力,现在,他想要见识一下。
而摘星楼一旦空无一人,那就是个非常好的实验场所。
要知道摘星楼是整个东国中最高的建筑,在这上面对着地上进行任何攻击,其真正能够施展出来的威力撑死也不过两成,并不用担心给地面或者地面上的人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伤害。
等到洛未将一切安排妥当,欧阳流霜看着洛未点点头,走到阁楼的窗户边上,深吸一口气,张开嘴:“啊……啊?”
他努力了一会儿,却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刚睡醒那会儿、一点声音都发布出来的状态。
洛未眉头轻挑,看着欧阳流霜面上逐渐带了疑惑。
欧阳流霜窘迫得一张脸都红了,看着洛未,显得无辜又可怜。
明明刚才还可以的,明明刚才言灵术发出的动静就连郁竹正都被吓到了,怎么现在又不行了?
这样时而可以时而不行的能力,真的很让人担心啊!
要知道人总是下意识地想用语言来表达情绪,而像欧阳流霜这样往日就不安分的人就更不用说了。
现在言灵术是失灵了,他不能说话,但是并不妨碍他用口型和别人交流啊,但是这万一哪一天他又可以说话了,并且那个时候他正在说话……
一想到那个可怕的画面,欧阳流霜就一脸的话灰败:上苍你不是吧?难道老子要一直紧闭嘴巴直到师父找出解决的办法?
见欧阳流霜憋得一张脸都红了也还是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到了最后欧阳流霜干脆连那点可怜的、嘶哑的音调都发布出来了,洛未轻叹一声,摆手道:“罢了,都是命。”
欧阳流霜有些着急,提笔就写道:“师父说什么‘命’?”
要知道虽然洛未掌司天命,但那不过是用推演占卜和星象演算来引导众人的方法,“命”这个字本身就蕴含着无限可能,因此整个祈天殿虽然是天命的代表,却没有一个人是信命的。
现在,身为祈天殿的精神领袖和实际意义上的掌管着,洛未竟然说出“都是命”这种话,怎么能不让欧阳流霜感到惊慌?
天啊,别再出什么事情了,他欧阳流霜风流大陆这么多年,还从来都没有这么狼狈过啊!
洛未被欧阳流霜面上的惊恐神情给取悦,边转身走下摘星楼边道:“别担心,你先和为师回祈天殿吧。”
欧阳流霜立刻跟上,边小心地打着手势问道:“师父,你对祈天殿的情况
有把握吗?”
他先前行走各国的时候,曾经为了取悦一个哑巴姑娘,特意去学了手语,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排上了用场。
也不知道该说可喜可贺好,还是天意弄人来得好。
两人并没有走皇宫的通道,而是从摘星楼下来之后,洛未挥手让那些守卫全都回去,往前走了几步,查看了一下被欧阳流霜破坏了的场地,面容有些冷峻。
欧阳流霜也跟着紧张了起来,想了想,往边上走了几步,屁颠屁颠地为自家师父画出一个漂亮的传送阵,就差没对着洛未点头哈腰了:“师父,传送阵画好了,你先走。”
洛未看着传送阵,感受着上面的灵力,皱眉道:“你早上的时候用过祝由之术,怎么这个时候还不珍惜点自己的灵力?”
欧阳流霜眨了眨眼睛,笑道:“师父说笑了,为师父做事,哪能顾忌什么灵力……”见洛未的神情更加冰冷,欧阳流霜赶紧改口:“不过是个传送阵,能花费多少灵力,师父多虑了。”
洛未皱着眉头,沉默地上了传送阵,在传送阵即将发动的时候,顺手拉了欧阳流霜一把,欧阳流霜立即笑得见牙不见眼:“就知道师父不会丢下我的。”
洛未一言不发地进了祈天殿,查看过了在场的所有侍从的状况,最后再看了一眼几乎不能动弹的小小印主们,轻叹一声,道:“都回自己房间呆着吧。”
欧阳流霜有点惊讶,看了眼站在一边的侍童,小声问道:“师父,你……你不为他们做点什么吗?”
他巴巴地把洛未从摘星楼上带回来,可不是为了得到洛未一句“都回自己房间里带着吧”这样没用的话啊!
洛未皱了皱眉头,刚想开口说什么,就听侍童淡然道:“大家都回去吧,国师既然已经给出了办法,大家遵守就是。”
“是——”侍从们相互搀扶着,并没有任何异议,就一起离开了正堂。
看着很快就空出来的正堂,欧阳流霜稍微思考一下,就明白了:“师父,是不是墓葬群……”
洛未点头:“我们是助谭琰进入墓葬群最大的助力,现在估计谭琰也失去了自己的一感,印主陷入某种困境,才会连累得我们祈天殿出现这种情况。”
欧阳流霜心中微微一动,有些担忧——感情这种东西,从来都不是能用理智控制的。即使欧阳流霜已经将自己和谭琰的红线给亲手扯断了,但只要听见谭琰有危险,他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跳得飞快。
侍童眉头微皱,低声道:“祈天殿是天意的代表,不可以受到任何牵连。国师,不如让我斩断……”
洛未摇了摇头,轻叹一声,看向正堂之外的广阔天空,天边几丝云彩正翻滚起伏,明明只是很小的一片地方,却给人以能吞噬万物之感,实在让人不舒服。
洛未收回视线,道:“祈天殿之人,从来也不是贪生怕死只求置身事外的人。”
侍童愣了一下,对不准焦距的眼瞳中飞快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半晌,才轻笑着点了点头:“是我鲁莽了。”
洛未走上前去,笑着拍了拍侍童的肩膀,道:“侍童,我知道你为祈天殿做了很多牺牲。但是你要知道,祈天殿的存在就是为了苍生幸福的,而这个苍生——必定包括了你。”
侍童愣了一下,并没有马上回答洛未的话,半晌,轻笑着退开半步,道:“如果没有别的事,属下也回房间去了。”
欧阳流霜有些奇怪地看着侍童离去的背影,转身对洛未打手势,洛未摆摆手制止他,理直气壮道:“我看不懂。”
“……”师父啊,您好歹贵为一国国师,整个大陆上赫赫有名的强者,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说出自己不懂这样的话呢?
欧阳流霜无奈,只能转身去拿了纸笔,在桌上铺平,写道:“侍童不对劲。”
他不是怀疑侍童,而是这个向来宠辱不惊的男子刚刚的表现明显很成问题,这让欧阳流霜有些担心。
“侍童……是我从沙漠中捡回来的,你知道吧?”
欧阳流霜点点头。
洛未神情悠远,看着窗外的天空,眉目间染上了点点回忆才会有的伤感:“当时我一身狼狈,从来没有过的狼狈,并且因为某个意外,我的水囊中并没有水了。就在我以为自己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恍惚间听见一个婴儿的哭声。”
欧阳流霜皱起眉头。
洛未继续道:“当时我并没有想着要救那个孩子——谁能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想着救人呢。”
欧阳流霜握紧了手上的笔,看着洛未没有说话。
洛未笑了笑,欧阳流霜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缓缓道:“当时我唯一的想法,便是不愿意一个人死在这种空旷无边的地方。”
果然,欧阳流霜的身体轻轻震了一下,看着洛未的眼中带上了点怜惜和不解。
洛未年少成名的时候,欧阳流霜已经出生了,因此他或多或少也听说了一点有关洛未少年时期的故事,知道这个男人有多少次从死里逃生的经验,而这样一个人,竟然也会产生放弃希望的念头?
洛未道:“有了这样一个念头,继续走下去就不是那么艰难了。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终于找到那个婴儿的时候,婴儿似乎也哭得没有力气了,正小声抽抽噎噎。当时我真的很担心那孩子会不会就这样死去了,但走过去一看,才发现婴儿的身子底下有一个盖子——那是沙漠中水井特有的盖子,可以防止风沙进去也能防止井水快速蒸发。”
欧阳流霜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握着笔的手也稍微放松了一点。
“我想抱开那个婴儿——我想救他,就必须要让我自有足够的体力走出这个沙漠,而这个时候,水是我们两个救命的源泉。只是在我碰到那个婴儿的时候,我就发现不对。”
欧阳流霜愣了一下,很快想到十几年前沙漠中盛行的一种黑巫术,飞快写下:“死婴成蛊?”
洛未点了点头:“我杀了那个婴蛊,搬开盖子,就发现藏在水井里的少年侍童。”
欧阳流霜有些不忍地闭了闭眼睛,但很快就睁开了,坚定挥毫写道:“师父也是为了天下苍生。”
这话说得虽然有点夸大其词,但从本质上来说没有错。
婴蛊和印主一样,都属于天地禁忌,但不同的是,印主最早使用的是成人作为载体,而婴蛊——这玩意连想都不用想,就是用刚出生的婴儿做成的。
而且制作婴蛊还有一个很变态的捷径,那就是最好要在婴儿的母亲面前,将活生生的婴儿做成婴蛊,利用婴儿母亲的气息声音和血肉,让婴蛊体内的怨毒之气聚集起来。
这种出生之后被强制加上的怨毒之气越大,婴蛊的威力也就越大。
而这种婴蛊要被放在施术者的家里,日日由人血供养,一直到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婴蛊死气褪尽,变成一个和正常婴儿无异的孩子才算婴蛊炼制成功。
而这样的婴蛊,则会被施术者放在某一户人家门口,而收养这个婴蛊对人家,则会在半个月之内,全家惨死,据说死状不一,从没有一个人能活着见到那副场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