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二黑在房子的废墟里找见了两颗人头,他们是琥珀的奶奶和爸爸,也是朱二黑的亲人。这两颗人头是鬼子用刀砍下来的,鬼子把他们当球踢来这里。他们死不瞑目的倒在雪地里,脸上都冻了一层血冰。
牛汉站在废墟的外边,不忍直视,不敢直视,吓的他泪如珠帘。他虽然睁着眼睛,但眼里只有湍急的泪水。如果朱二黑不在这里,他绝对没有勇气待过十秒钟。他现在终于明白了胆量不是愤怒能够决定的,那些豪言壮语在此刻就是狗屁。
朱二黑默哀了一场泪的时间,他明白泪水总要擦干才能杀鬼子。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心情沉痛的叹了口气。他转过身看着牛汉那张吓白了的脸,他对牛汉说:“哥知道你怕,哥是过来人。哥第一次见死人,吓的昏倒了。海子对哥说,哥不杀鬼子,鬼子就杀哥,哥必须硬着头皮去战斗。到后来,哥的胆子就大了。哥琢磨过为啥胆子这么大了,因为哥不想再见到死人。哥以为只有哥这么想,哥问了所有兄弟,才知道他们也这么想,这就是俺们中国人的想法。”
牛汉点了点头,满脸的无奈。
朱二黑觉见牛汉比他想象中的胆小,而他不忍心逼着牛汉长大胆量。他拄着步枪的走了过来,温和的说:“你看着院门。”
牛汉不明白二黑哥要干什么,他看见二黑哥的眼睛看去了院门。他转过身看去了院门,突然有一种很深刻的感受,那就是背对着两颗死人头,他很想跑出院门。
“这里是从北数第十九个院子,鬼子打进村头的时候,龙村长就知道了,按理说他应该跑出院门。你想没想过他为啥没跑出院门,因为他跑了全村人都要死。可惜鬼子识破了他的身份,祸及了全村人。哥是想告诉你,鬼子欺软怕硬。”
“哥,我明白你的好意。可是,我真的怕。”
朱二黑侧过脸看见牛汉眼睛闪躲的低下了头,他气愤的说:“你是龙村长,你肯定跑了。鬼子要挟你的亲人把你交出来,你认为亲人会把你交出来吗?”
“这…”牛汉迟疑了一下,肯定的说:“不会的。”
朱二黑笑道:“你知道这个说明你还有良心。”
牛汉心知肚明,他抬起头对着朱二黑苦笑。
朱二黑气愤的说:“你高高大大的,没劲儿了才。你要是怂蛋,哥不认你当弟弟。”他拄着步枪走向了那个大雪堆,他瞪着着雪堆上的日本旗喝道:“滚出中国,不要脸的畜生。”他回过头对着牛汉喝道:“你还等啥,你别让亲人寒心。”
牛汉赶紧转过身,他不敢得罪二黑哥。如果他不表现的勇敢,又怎么立足呢!他是二十一世纪的人,相当明白付出才有回报。
“不就是两个人头嘛!用得着这么害怕嘛!”牛汉心里鼓励着自己,一口气的走了过来。
他忽然看见整个废墟里是一片血红色,就像一个难产孕妇的床。十几具乔军的尸体被炸的血肉模糊,已经冻成了冰棍。他们一动不动的倒在血冰里,尸体里散发着极大的仇恨被风雪带去了该去的地方。那两颗人头放在一具尸体的背上,他们死不瞑目的眼睛和血色的脸极其的恐怖。牛汉是想让自己像松树一样的挺立,可惜他全身瘫软的跪了下来。他慌忙闭紧了眼睛,在一片漆黑里感受着失控的心跳。如果伸出双手抱住冰冷的人头也就抱住了,但是这个过程的勇气非同小可。
朱二黑拔下了大雪堆上的日本旗,他对着旗子里的那片红骂:“夕阳下的狗日的,愣是那狗血当红心。”他把日本旗扔在地上,看去了房子废墟里的牛汉。他看见牛汉跪着,他立刻想到了惨死的爹娘和妹妹。于是,他整个人就像炮弹般的爆炸了。他举起步枪,拉上枪栓,对着地上的日本旗射出了子弹,接着又拉上了枪栓。
枪声一响,牛汉赶紧睁开了眼睛。他回过头的那刻又听见了一声枪响,他看见二黑哥拉枪栓的手斩钉截铁。
“打到日狗老家去。”朱二黑的骂声和枪声一气呵成,他的脸突然冲着牛汉的脸笑了。
牛汉不明白二黑哥为什么笑了,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笑了。他们相视的笑脸被金七七的大叫声分开了,金七七的头冒出了窖口对着朱二黑大叫:“你把鬼子引来都活不了。”
朱二黑突然拉上枪栓对着日本旗又射了一枪,他侧过脸对金七七笑道:“你再说一句。”
金七七大惊失色的盯着二黑哥的笑脸,她心里完全领悟了。二黑哥是个不怕死的主儿,她绝对不是二黑哥的对手。
金七七无奈的笑道:“啊!那啥,子弹留着杀鬼子吧,拜拜。”
朱二黑急叫:“俺是你哥,不是你的伯伯。”
“妈呀!”金七七一不留神从梯子上掉了下去,幸好琥珀就在她身后。
朱二黑心急的大叫:“咋啦?”
“没事。”琥珀大叫完不服气的说:“俺就说没鬼子,你偏不信。”
金七七虚惊一场,有点傻的说:“信了信了,你抱好姐啊。”
“哦。”琥珀认真的应了声。
在金七七的指导下,琥珀用麻袋布缝了四个背包。又用棉衣缝了四个口罩,四个护膝,四双棉手套,四双棉袜子,四个棉鞋垫。她一直忙到傍晚,才喘了一口气。
“你穿上试试,不合身再改。”琥珀把改好的棉衣棉裤递给了金七七。
“累坏了吧,姐给你捶捶背。”
“你穿上衣服,别着凉了。”琥珀瞧着金七七身上的红睡衣,心里由不住的喜欢:“姐啊,你答应俺了,去了忻州,你不会反悔吧!”
“反悔什么?”
琥珀抬起手指了指她身上的红睡衣说:“俺要一模一样的。”
“见到了,姐一定给你买。如果没有一样的,姐给你买最好看的。”
琥珀的双手抓着棉袄的下衣边,身子扭捏的说:“姐你真好。”又担心的说:“姐,你有钱吗?”
金七七不知不觉的愣了一下,心里也痛了一下。就因她没有钱,所以牛汉的父母才瞧不上她。
琥珀瞧着金七七没钱的脸色,笑道:“没事的姐,你穿的不想穿了给俺就行,俺高兴,真的。”
“姐有的就是钱,你没瞧见他有那么粗个金项链啊。告诉你,他爹是个地主。”
琥珀难为情的搓着双手说:“这合适吗?”
“切!姐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琥珀信这话,她笑嘻嘻的点了点头,忽然一惊一乍的说:“啊!姐,俺有好东西给你喝。”
金七七瞧着琥珀跑去了麻袋墙,她心道:“姐最爱喝山城啤酒,你有嘛!”
她伤心的叹了口气,真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琥珀从麻袋墙里掏出了一个红皮毛的水囊,她跑过来把皮水囊捧给了金七七。
金七七瞧见皮水囊怪好看的,她笑道:“是糖水吧!”
“比蜜都好。”
金七七一听比蜜都好,她心急的拔开了木塞,扑鼻一股酸溜溜的醋味,熏的她差一点把皮水囊扔了。
“就这啊!”
“别洒了。”琥珀拿过了皮水囊,爱不释手的说:“这可是好东西呢,俺瞧你不识好东西。”
“不就是醋嘛!有啥好的。”
琥珀叹气:“哎……真是个书呆子,幸好俺没念书。”
金七七郁闷的笑着。
牛汉爬在窖口,向下喊:“好了吗,快点吧!”
金七七怨气的嘟囔:“急什么啊,又不是回家。”
“姐,快点啊!俺先上去了。”
“知道了。”
牛汉埋葬了琥珀的亲人,他在二黑哥的指示下把埋葬鬼子的雪坟用锄头挖开了。他用刺刀割下了松树上的一截木头,把这截木头修成了一个墓碑。他用刺刀在墓碑上刻了字,“龙奶奶,龙父,龙母,英烈永世”。
琥珀蹬着梯子爬上了窖口,看见牛汉对她伸来了一只手。她马上想起了她亲吻牛汉的那个情景,她低下了羞红的小脸。
每当面对琥珀的时候,牛汉心里的感觉十分强烈。也许他在未来世界见过和琥珀长的一模一样的女人,可是琥珀使劲推开他的那幕他感觉真的发生过。他看着琥珀头上的红皮帽,笑道:“你的帽子真好看。”
琥珀不敢抬头的说:“是俺娘用狐狸皮做的。”
牛汉笑道:“快上来吧!”
琥珀低着头说:“俺能行。”
牛汉心想这个年代的女人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吧,他笑眯眯的站了起来,转过身看见二黑哥在十个死去的鬼子身上摸来摸去,他走了过来。
朱二黑端着的牛皮军包开着口子,包里有一个金怀表,一个金戒指,一支竹笛,一些钞票,一些香烟,一些馒头,一只烧鸡,十个士兵证。
他端给牛汉看,笑道:“收获不错,你瞧这都是。”
牛汉从军包里拿起了金怀表,打开表盖瞧了瞧,笑道:“这个有大用。”
朱二黑不知道金怀表有啥大用,但他喜欢看见牛汉满意的笑脸,他憨厚的笑道:“把金瘤子拿上,你给弟妹戴上。”
牛汉:“你戴吧。”
朱二黑不乐意了:“俺是你哥,你当弟的要听哥的。”
牛汉笑道:“哥,你把琥珀娶了吧!你对她好点。”
朱二黑扁嘴“唏”了一声,一点不满意琥珀做他的媳妇。不过有父母之命,他只能娶琥珀。他把金戒指塞进了牛汉的手里,笑道:“兄弟是一辈子的事,有兄弟就有肉吃。谁敢欺负你,哥跟他豁命。”
牛汉语重心长的说:“大哥,我认定你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听你的话。”
“俺奶和爹娘哪去了?”琥珀满院子找不见亲人的尸体,急的哭叫了起来。
牛汉慌忙转过身,听见朱二黑大叫:“亲人被汉子安葬了,坟在房子里。”
琥珀转过身一眼瞧见房子的废墟里有个雪堆,“娘……”她狂奔了过来,泪水在大风雪里飞扬。
朱二黑心痛的叹气:“哎……真够可怜的,尤其是女娃。”
牛汉点了点头,站了起来。他注视着琥珀跪在了坟前,琥珀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让他情不自禁的掉泪。他把手里的金戒指装进了大衣里,他想给琥珀留个后路。
朱二黑临走时在地窖口埋了一个手雷,只要鬼子敢来就会被炸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