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二十一年四月初一。
这一夜,注定是苍月史上最惊心动魄的一个夜晚,后世史书上寥寥数语,无法歌尽传奇的冰山一角,唯有亲身经历过这一夜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其中无法言喻的惊险,和那个集所有风华于一身的耀眼夺目的男子所带来的无与伦比的震撼。
帝国都城皇城之中,此时已真正是风声鹤唳,暗潮汹涌。
一路上危机四伏,暗杀无数,慕容府所有死士出动,为的是月王,只是,当所有事情明了,他们已然糊涂,究竟谁才是他们真正该对付的人。
无数死士从四面八方扑来,几乎堵住了所有通往帝国都城的要道,然而,面对冰冷无情的三千铁骑,和苏末毫不留情的斩杀,训练有素、前扑后继的黑衣死士们竟毫无招架之力。
一路行来,尸横遍野。
天黑之际,苍昊一行人离帝国都城已仅有数十里之遥。
探子把消息传回宫中时,皇后和慕容霆同时震惊变色,几乎坐立不安,他们压根没想到对方会来得如此迅速,就在他们才刚刚开始着手调查的时候,对方已卷土而至,数千杀人不眨眼的死士出动,竟然完全拿对方无法奈何。
甚至于……
皇后和慕容霆心惊地听着探子紧急传回来的密报,脸色渐渐铁青,无法掩饰的惊恐在他们脸上久久不散。他们不惜一切代价要除掉的月王,竟以侍从身份侍在另外一个年轻男子身边?!
这样一个消息,无疑比玉玺可能在月王手里的事实更让他们惊恐。
那个教堂堂皇室尊贵的皇子殿下都甘心俯首的男人,究竟是谁?
不详的预感,山雨欲来的不安气息,将这座气势恢宏、威严庄重的皇宫彻底笼罩。慕容霆紧急调令,城外虎贲军十万将士严正以待,务必守住皇城,不可随意放进一人。
三千铁骑护卫着这身份神秘的男子正在朝皇城而来,而禁军统领子聿,奉皇后口谕调集了一半禁卫军守住了城门,另外一半,十步一岗,守住了通往皇宫九华门的一整条玄武大街。
夜幕降下,宫里宫外一片惶惶,今夜,于多少人来讲,注定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明日太阳升起时,这帝国都城皇城之中,是否还是今日这番景象?
沉沉夜幕下,灯火通明的帅帐内,慕容尘抬头看着凤王,突然开口问道:“殿下派人护送入宫的那名女子,不知是何来历?”
“什么女子?”苍凤栖皱眉:“本王什么时候派人----”
声音蓦然顿住,苍凤栖眼神几番变换,看着神情同样骤变的慕容尘,缓缓道:“你的意思是……宫里出现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自称是奉了本王之令入宫?”
简简单单的两句问话,教慕容尘从头凉到了脚,只觉得从脊背冒起阵阵寒意。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足以致命并且已然无法弥补的大错----轻信了那个女子,或许他将终生悔恨。
脸色已有些泛白,慕容尘声音里多了些艰涩:“是。那个女子,此刻应该还在姑姑的宫里。”
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是哪一方的人?慕容尘皱眉陷入沉思,她在他面前撒谎,撒得面不改色,如今细细想来,或许十句话里一句真的都没有。她的谎言编得并不高明,若真要查,短短几天就可知道她说的那些是真是假,就如同此刻,只是简单的一句话而已。然而,他心里却同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那女子,并不担心谎言被拆穿。
潜伏在皇后身边,编了谎言却不担心被识破,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即使谎言被拆穿,她也无所畏惧吗……?
苍凤栖静默了片刻,凝眉思索。
“殿下。”慕容尘心头一惊,放下茶盏,站起身,表情已是极度凝重,他看着凤王,明知对方不可能答应,仍是毅然郑重道:“臣愿代为守护沧州,还请殿下即刻回宫为上,迟了,只怕……”
只怕,悔之晚矣。
宫里宫外,风云变幻,看不见的暗潮汹涌,诡谲难测,情势似乎已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慕容尘只觉得,心头那阵不详的预感愈发浓烈,似乎,要变天了。他甚至开始忧心怀疑,凭姑姑和慕容家的势力,究竟能不能在凤王回宫前守住帝国都城皇座。
这几日,帝国都城将会发生什么事?
苍凤栖敛眉,看着桌上布满圈圈点点的地形图,此处大战在即,稍有不慎,十万士兵将命丧此处,宫里风云乍变,那万人之上的至尊之位,关乎天下苍生的社稷,同样不容觊觎。
此时此刻,当真是进退两难。
“殿下!”慕容尘急唤,“目前情势已然紧张万分,时间一刻不容耽搁,还请殿下速速拿主意。”
苍凤栖凝目沉吟,须臾,淡淡道:“本王不能回去,澜国虎视眈眈,临时换将,军心必将不稳,一点疏忽,那代价太大,宫里有舅舅和子聿,虎贲、御林两军足足二十万人马,不会如此不济,更何况……”顿了一下,下面的话却蓦然止住。
更何况,本王回去,一切尘埃落地,就注定了父皇的驾崩。虽然这些年因为身体虚弱,皇上与他之间的父子关系并不深,也或许是因为出于对母后所做的一些事的愧疚,他始终不愿做那个推动母后害死父皇的刽子手。
自请镇守沧州,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不想每日面对母后的算机,和慕容家日渐庞大几乎盖过皇室宗亲的惊人势力。
这些年,母后和舅舅暗中做的一些事,他不是不知晓,只是,不知究竟是自己心底深处在默默放任,还是知道任何人无法违逆强势而独裁的母后,他始终没有明确地表达不满或者抵触。本以为不在宫里,母后和舅舅会收敛点,如今看来,倒是他错了。
不否认,心底深处,早已认定了那张至尊的龙椅迟早是他的,二皇弟安王暗中与江湖人走动频繁,积攒的势力他不是不知,只是从来不曾看在眼里,只当作小孩子玩的幼稚游戏。
或许,月王若真有本事,削一削慕容家的势力也是不错的,否则,即便他日后即位,外戚专权,他这皇帝当得也是不痛快。
慕容尘当然不知道此刻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听完他的回答也不甚意外,正如父亲所料,想要凤王阵前撤离,根本异想天开。
“那么,殿下可有什么打算?”
有什么打算?苍凤栖什么打算也没有,他只想尽快想出破敌的对策,击退澜国虚妄的野心,顺便等着看,那失踪了十一年的月王如今都学到了多少本事,是否有了足够与他抗衡的能力。
月王之于苍凤栖而言,尚且算得上是一个陌生的存在,他之所以将这个人深深记在心里这么多年,完全是因为那个被母后以最残忍的手段折磨致死的女孩,那个拥有世间最善良最美丽的一双眸子的少女,皇族里命运最悲惨的公主。
那个女孩死的时候,似乎才十六吧,苍凤栖有些不经心地想着,十六岁,正是花季年龄,若是生在寻常百姓家,正好是可以寻个好夫婿嫁了的年龄了。
只是,生在帝王之家,注定了她短暂而不幸的一生,不,她的不幸不是因为生在帝王之家,而是因为这个帝王之家里,恰恰有个可以当家做主的皇后慕容轻。后来无数个日夜,他使劲地想,拧着眉想,甚至想得夜不能眠,却始终也无法想明白,那样单纯得如同水晶一般易碎的美丽少女,十六年未曾踏出冷宫一步,常年一身洗得泛白的粗布衣,甚至连亲身父亲的面都没见过一次,究竟是哪里得罪了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会得到那样惨绝人寰的酷刑对待。
虿池……
他与母后的隔阂,或许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吧。纵使嘴上从来不说,他的心里,却是怨的,无一日忘记,那个女孩,他的亲妹妹,死于他最亲爱的母后之手。
而,风行,似乎也是呢。
经历过那样一次刻骨的伤痛之后,慕容风行,只怕对慕容家所有人都恨入骨髓了,答应提供凤王十万士兵的后备粮草……脑子进水了都不该相信。
而精明算计了一世的母后,竟如此迫不及待地除掉了韩贵妃……
“殿下?”慕容尘几不可察地微微皱眉,看着眼前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凤王,心头总觉得有丝不对劲。
苍凤栖收回有些飘远的思绪,清晰地感受到了心头乍然划过的一丝锐痛,抬起头,淡淡看着对面沉沉注视着自己的男子,慕容尘,据说是慕容家年轻一代里最出色的男子,如今看来,或许,也不过如此。
“在没有击溃澜国大军之前,帝国都城,本王不会回去。月王如果真有本事,那皇位,就注定该是他的。”
慕容尘闻言震惊地看着他,根本不敢置信这话会是出自他的口中,姑姑和父亲在帝国都城耗尽心力,费心经营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