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帝王膳食奢华,花样繁多,为一饱口腹之欲,往往凭借至高无上的地位和随心所欲的权力,搜罗四方名厨,聚敛天下菜色,形成豪奢精致的传统宫廷御膳。
独掌大权这么多年的慕容霆,每次进宫与皇后商谈要事之后,大多时候都会留在栖凤宫里用晚膳,而他们所食用的膳食标准,几乎已与帝王无异。
当时有两个中年太监总管领着手下几十名太监和宫女专门负责伺候宫里这两位把持着朝政的兄妹,就连皇上都没有如此待遇,却从来没想过有一日,这二人会落到如此凄惨之地,在慕容皇后被处死的第二天,那二人惊吓过度,一直战战兢兢地待在御膳房打下手,至今没敢露面。
离轩宫坐在离九华殿北面不到三里地的距离,现为墨离居所,与谢长亭居住的临华殿,子聿居住的云台殿,颐修居住的广阳殿都属于北宫,而南宫空着的诸多殿宇,则由紫衣骑暂时分配居住。
南北两宫距离九华殿很近,而月萧,则住在比邻未央宫的筱月殿,那里曾是他和月贵妃的居所,距离九华殿有些远,却距离苏末很近。
酋时时分,众人齐聚离轩宫,墨离的伤势在精心调养之下,虽时日尚短,倒也渐渐好转,从内殿走出来时,月萧,子聿,颐修,谢长亭都已到齐,苍昊下令今晚在此用膳,可没人敢迟到让他们的主人等。
苍昊和苏末还没到,气氛,似乎有些诡异。
常年一身墨袍,墨离与子聿若站在一起,说不出谁更有气势一些,墨离少言,神色接近于冰冷,情绪显少外露,而子聿,同样寡言,眉宇间却是冷峻锋锐,多了一些凌厉之气。
谢长亭自从与苍昊来了帝都,似乎真如他所承诺过的那样“改了任性的毛病”,平和的性子虽然依旧,偶尔倒是会扬扬嘴角,露出些许笑意,往日的狂傲在久违之后,似乎也有了逐渐冒出头的趋势。
就比如现在,大家齐聚一堂,温润的月萧和自来熟的颐修很快打成一片,聊得颇为投机,子聿站在一旁沉默不语,谢长亭兀自端坐在桌子旁饮茶,那种平和的姿态似乎没有一点棱角,却偏偏让人觉得不可触碰。
“若我们三人联手,你有取胜的可能吗?”
墨离尚未说话,那边本与月萧聊得愉快的颐修突然转过身来,笑眯眯地看着谢长亭,如此问着。
亲眼见过谢长亭一招之下的威力,颐修知道此人武功不俗,是以并不会存轻慢之心。
谢长亭缓缓啜了一口茶水,抬起头,波澜不惊地看了他一眼,视线掠过墨离和子聿,轻轻勾唇,“看在主人的面子上,谢某可以让你们每人三招。”
月萧的武功勉强只能自保,自然不在计算的范围之内。
对于这红果果的低看,甚至是毫不掩饰没把他们看在眼里的态度,颐修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不由一阵语塞,脸色更是一阵青白。
但凡练武之人,纵使没有争强好胜之心,谁又愿意如此被人看不起?
简简单单一句话,同时激怒了颐修,子聿和墨离。
当然,墨离与谢长亭在梧桐镇相识,曾亲眼见过他的本事,知他所言并非纯粹狂傲自负,但那一句“让你们每人三招”仍是教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子聿性子向来冷峻沉稳,最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此时闻言,目光也不由沉沉看向谢长亭。
谢长亭对他们异样的视线竟似毫未察觉,依旧神情优雅的喝茶,仿佛那是人间极品。
“待墨离伤势痊愈,你们若想挑战,谢某随时奉陪,此时动手,即便谢某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一人对付三人,却说,即便赢了,也是胜之不武……月萧顿时无语,再一次领教了谢长亭得罪人不偿命的超强本事,怪不得主子见一次往死里罚一次,这样的性子,一般的惩罚怕是他都不放在眼里。
真想不明白,把所有人都得罪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墨离受伤了,不是还有本姑娘么,谢长亭,我们较量一番如何?”人未到声先至,清冷如珍珠落玉盘的嗓音带着几分恣意,几分慵懒,和与他们主人如出一辙的那种天下唯我独尊的气势,除了他们的女主子苏末,还会有谁?
伴在苏末之后走进来的,是一身雪衣风华笑意盈盈的苍昊,和一身粉色轻纱裙装身姿妙曼的碧月。
几人上前行礼,谢长亭亦是站了起来,苍昊笑道:“免了。长亭,末儿心心念念就是有机会与你比试一场,今日倒好,终于让她逮到机会了。”
谢长亭道:“末主子若真想比,长亭必然是会奉陪的。”
此话正中苏末下怀,她道:“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如何?”
谢长亭扬了下唇角,道:“主人同意即可。”
苏末当即偏首看了苍昊一眼,勾唇笑道:“如果你不同意,最好给一个让本姑娘信服的理由。”
“理由么,自然是有的,本王饿了。”苍昊轻轻浅浅开口,带着些许纵容的笑意,见苏末星眸微眯,不由笑意更浓,“去吧,半个时辰,分不出胜负就赶不上晚膳了,到时别说本王虐待你。”
半个时辰?她向来喜欢速战速决。苏末冷哼一声,率先转身走了出去,谢长亭躬身行了个礼,才不疾不徐地迈步跟了上去,一袭玄色长衫带着斯文温雅的宁静,划过众人眼底,逐渐消失在视野里。
苍昊看了几人一眼,在大殿首座上坐了下来,淡淡道:“月萧,可以命人传膳了。”
子聿,墨离垂手站在一旁,面无表情,颐修神色却是隐含几分期待,颇有些欲出去一观战况的意思。苍昊今日似乎心情很好,对所有人都特别纵容,见他神色,淡声道:“想去就去,别不长眼被伤到就好。”
颐修看着子聿和墨离,“一起去?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子聿皱眉,脸色冷峻:“自己去。”
墨离迳自沉默,显然也是拒绝。
月萧传令下去,两名中年太监战战兢兢地进来在大殿上方首座之下摆好了一张巨大的八仙桌,坐南朝北,是至尊之位。其下,东西方向是两张陪桌,按照宫里规矩,这是后妃或者朝臣该坐的位置,随后跟进来的年轻小太监们陆陆续续端上了各色精致的冷菜,放置于主桌上的清一色是金盘金碗金筷,放在东西面桌上的,则是黄地绿龙盘碗,和银筷子。
苍昊不动声色地看着,嘴角隐隐的笑容已消失不见,站在下首的月萧,看着主桌上满眼的金光闪闪,不由脸色微变,子聿和墨离看着还在源源不断摆上桌子的菜品,再瞥见自家主子若有所思的表情,亦是脸色沉沉,心下微凉,一语不敢发。
这群不知死活的东西……
两名中年太监总管恭敬地跪地伏首,小声请皇上就坐,大气不敢喘上一下,上完手中膳食的年轻太监亦是规规矩矩跪了一地。
苍昊视线淡淡扫过三张超大八仙桌上各色琳琅满目的御膳佳肴,嘴角忽而一勾,笑容漠然:“你们二人,就是曾经伺候过慕容霆和慕容清的大太监?叫什么名字?”
二人闻此话吓得几乎面无血色,以为皇上要问罪,慌忙叩首道:“回、回皇上,奴才,奴才……”
苍昊漫不经心又道:“菜既然已上来了,不妨说说,共有多少种菜色?”
这个问题似乎要稍微简单些,跪在左边的太监总管小声道:“回皇上,冷菜二十道,热菜二十道,甜品十六道,瓜果十六道,蒸品十六道,共、共计八十八道菜。”
苍昊缓缓点头,“御膳房现有御厨多少人?”
似乎有些摸不着皇上的意图,那太监小心答道:“御厨一百一十七人,厨役一百八十人,负责采买的太监一百五十六人。”
苍昊面上依旧不见喜怒,继续问道:“每日御膳花费多少?”
“这……大概在八百两银子左右。”
苍昊站起身,缓步走到八仙桌旁,负手看着桌上各色菜品,清清冷冷道:“朕曾听过如此一个说法,皇家制度,自来宽打窄用,决不能打细算盘。人多怨望,则旨意不能出禁门。膳房等一切用物皆内务府官坊十处备办,由内务库大臣向下说,大官使小官,一层层须打出开支之敷余,不如此不能安各人之职。到了官坊十处,再向内廷分交,一个节段打点不好,差使就交不上。类如为太监者,由小徒弟熬上一个大师傅,是一发财阶级,明知道仓库的差使来的敷余,是不能放过的。皇帝吃米,每日决吃不了一斤,每日处处交御膳房饭局掌局者若干,局外人不能知道。掌局交掌案每日二十五斤。掌案、厨役头、大火烛、二火烛四个人五日一班,两火烛一班可分十斤米,掌案及厨役头每日分皇上吃剩者。此举米之一项,以例其余。每日用盘肉五十斤,猪一口,羊一只,鸡鸭各二只,新细米二升,黄老米五合,江米三升,粳米面三斤,白面十五斤,荞麦面一斤,麦子粉一斤,豌豆三合,芝麻一合五勺,白糖二斤一两五钱,盆糖八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