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酷刑逼问,也没有其他不入流的手段相逼——
碧月昏昏沉沉地之间,隐约感觉到那几人干干脆脆地离开了,心下不禁有些奇怪。
这里离洞口大约还有一段距离,看不到阳光,便不知道此时是什么时辰了,碧月动作稍显迟缓地自怀里掏出一颗白色药丸丢进嘴里,盘膝坐在地上试着运功,才发现内力居然完好无损,除了刚刚吸入了一点导致思绪混乱的异香,身体也没有出现其他任何异样。
真气运行一周天,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碧月流了些汗,精神却显然恢复得不错,密道深处那巨大混杂的声响还没有停止,震得耳膜隐隐生疼。
就着这嘈杂的声响,碧月反而冷静思考了一番,那群人把自己弄到这儿来,必然不会大意到让自己随时逃了出去,所以外面的戒备定然是森严的,那群人的目的也定然不只是要询问有关末主子的事情……那么,她意欲为何?
方才她说有几个问题想问,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这个不情之请是什么?碧月暗自思索,那个女子,看起来就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大概是知道他此时不愿配合,而她自己又不愿太过费心劳神,所以先离开,然后等待最佳逼问时机么?
可是,她又如何能确定,最佳时机他就一定会乖乖听她安排?碧月冷笑了一下,真心觉得那女子本事或许是有的,但未免太自负了一些。
虽然逃出去的希望不大,而且自己也没打算逃,但此地毕竟不是方寸之地的牢房,自由走动还是可以的。
碧月站起身,就着头顶上方镶嵌了不知多少的夜明珠发出的光亮一路慢悠悠朝密道里面走去,脚步轻缓,落在地上不闻一丝声响,只是越往里走,碧月越觉得不对劲——
明明那震天的响动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明明好像只要再往里走个一小段就能看到无数人挖山凿壁的混乱场面,可这段路,却又仿佛远得没个尽头,无论走得多远,那声音就一直在耳边环绕,不高也不低,堪堪震得耳膜发疼。
行走江湖十多年,碧月外表虽然单纯无害,然而却早已练就成了人精,此时他已然想到了那女子的目的何在了。
江湖男儿,大多是骨头硬气的,严刑逼供往往起到的作用微浅,可是把自己困在这里,日夜听着这轰隆隆比打雷还要巨大的声响,必然是无法入睡的,加之饭食苛待,一日两日不打紧,数日之后,人精神疲惫至极,饥困交迫之下,再施点药用点手段,只怕想知道什么都乖乖吐实了。
碧月笑了笑,这个女子,端的是无比狡诈呢。
只是,就如同刚才他所想的,世事难料,她哪里来的把握就知道一定能成功?甚至,那么笃定在他坚持不住就范之前,就不会有意外发生?
呵,让凤衣楼楼主感觉饥困交迫,疲惫至极,可不是一日两日断水断食不睡觉就可达到的效果,时间拖得愈久,可是于他们愈不利呢……
一股刺鼻的异味忽然钻入鼻尖,碧月眉头一凝,渐渐放缓了脚步,这条密道是弯曲的,所以无法一眼看到前面有什么。只是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碧月屏住呼吸,几乎无声无息地一步步走到前面拐角处,脚步停驻在拐角的石壁处,没有再向前——
碧月终于知道,为什么那女子见到他时没有露出因为地宫被毁而该有的愤怒了,因为地宫里所有的一切,在这里,同样也有,只是,所表现出的形式不同而已。
这一刻,碧月隐隐觉得心里发寒,手臂上的毛孔一瞬间几乎全部都要竖起来了。
这个女人,疯了。
无数巨大的精钢铁笼子里沉睡着各种庞然大物,猪马牛羊在这里居然成了最多也最温顺可爱的动物,野猪,豹子,豺狼,狐狸,还有堪比成年男子大腿粗的巨蟒,数不胜数,碧月最后的目光落在靠近角落的一只铁笼子里,那里关着一头色彩斑斓的老虎,和几只看起来尚未满月显得柔弱可怜的虎崽子,都在浑然不觉危险降临般的安然沉睡。
碧月突然想起客栈老板的话,来参军的男子,每半个月可领到几斤猪肉,表现得好的,还能领到几两银子……
他们还在奇怪呢,军营里哪来足够大的地方饲养可供数万男子每半个月就分到几斤猪肉的猪崽?原来关键竟是在这里。
联想到那九罗三公主府的地宫里的一切,和眼前这些教人心底发寒的东西,碧月知道,这些阴谋必定不是一朝一夕就可完成的事情。那女子,容颜看起来还不满二十岁,心思歹毒不择手段且不说,竟当真还在童真年幼时就有如此心计?
如若这些动物身上都被做了手脚,那么那些被领回家早已入了腹的“猪肉”,那些食了“猪肉”的无辜妇孺孩童……碧月止不住一阵阵心惊,这女子,究竟丧心病狂到了什么程度?
压下心里的不安,待确定了所有动物都在沉沉入睡之后,碧月一步步走上前,绕过那些关着庞然大物的铁笼子,走近靠在角落那座关着斑斓虎的笼子边,在前面蹲下身子,透过空隙探手进去抚摸了一下那几只幼崽,感觉到它们平稳的心跳,心里稍稍放下心来。
若是能这样一直沉睡下去,反倒是一件幸福之事……如今的沉睡,只是为了养在他们体内的药等待最佳时机,一旦药效成熟,这些凶残的动物苏醒过来不再温驯,只怕首先要面临被屠城的,就是这座清苦却安逸的边关城镇……
碧月眉头皱起,不,抬起头闭了闭眼,唇边溢出一抹苦笑,屠城或许不是最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若全城的妇孺孩童皆沦为杀人利器,届时,又何止是生灵涂炭?
从没有这哪一刻,碧月如此痛恨自己,身为凤衣楼楼主,天下九国的动向几乎无时无刻不被掌握在手中,可竟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阴谋布置出了如此歹毒可怕惨无人道的计划,并且即将用在战场之上,而他整个凤衣楼最精干的探子,事先居然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