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亭走进齐朗的屋子里时,有两名男子正守在外间,齐朗看起来还在熟睡,屋里因为加了两个火盆,即便现在是傍晚时分,太阳已经落山,这屋里的温度也炙热得足以教人汗流不止。
目光触及床上还在沉睡中的齐朗,居然还盖着厚厚的一层被子。
谢长亭嘴角几不可察地扯了一下,两名守候在旁的男子淡淡道:“烦请二位出去一下。”
那两人显然是认得谢长亭的,也知道自家楼主对此人很是礼让,但碧月交待的事,他们可不敢大意,只得抱拳道:“谢公子请见谅,楼主有令,必须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莫名其妙地在别院里中了毒,虽不致命,但别院里的任何人暂时都脱不了干系,楼主甚至亲自去煎药而不敢假他人之手,这两人哪里还敢大意?
谢长亭淡淡看着二人:“碧月若问起,谢某一力担着就是,二位不必担心。”
“这……”二人面面相觑。
“出去吧……”正在此时,齐朗睁开眼,转过头朝他们看过来,“谢公子找我想必是有事,你们先出去。你们楼主那儿,自有他替你们担待,还担心什么?”
两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出去了。
不过,心里却想着应该通知楼主一声,否则万一出了事,就算有这谢长亭与齐朗说话,他们可也担不起这失职之罪。
齐朗脸色看起来一点也没见好,红红的,热气迷蒙了双眼,颇有一种病体孱弱的虚态。
谢长亭负手缓缓走近床榻,眸光沉静,细细端详着他的脸色,好大一会儿没说话。
齐朗拉了拉被子,对他略带审视的眼神视而不见,语调缓慢无力地道:“你不是躺在床上养伤么,怎么到本公子这里来了?是想关心一下齐朗的病情,还是找我有事?”
语调中隐隐可见几分嘲讽,显然并不认为以谢长亭的性子,会真的关心他的病情。
只怕除了苍昊之外,任何人死在他面前,这个人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感觉怎么样?”谢长亭对上他雾蒙蒙的双眼,不答反问,“今晚上能好点么?”
“吃了药,希望能好点。”齐朗淡淡一笑,“不过,这也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得看药效。”
“对症下药,药到病除。”谢长亭扬了扬唇角,眸底神色未明,“柳巷的德仁堂房大夫,医术卓绝,一般疑难杂症都难不倒他,在虎城几乎家喻户晓。”
“医术卓绝……”齐朗顿了一下,轻轻喘了口气道,“……也不代表就能治好所有的病症,何况是中毒。”
“是么?”谢长亭神色淡然,站在床榻边上,直视着他看起来虚弱却隐含淡淡挑衅的双眼,唇间的弧度几不可察地扬了扬,“但齐公子神智看起来还算清醒,谢某想问个问题,不知可否?”
齐朗淡淡一笑,笑容显得有点虚弱,但,也只是有点虚弱而已:“什么问题?你问。”
“九罗的祭司殿里,珍藏着一部武林人士视若珍宝却从来找寻不到的内功心法,其中有一篇里,记载着练武之人全身九大脉门的治愈方法,一直不为外人所得知,唯有祭司殿历任最高大祭司才有权查看。”谢长亭语调缓慢,语气却笃定,似乎对此事知之甚祥,“不知谢某说的可是属实?”
齐朗慢慢眨了下眼,定定地注视着谢长亭,须臾,缓缓扯唇一笑,笑容里隐含淡淡凉意,“属实。”
谢长亭慢慢点头:“如此,大祭司阁下不否认自己曾看过那本心法?”
“没必要否认。”齐朗声音很轻,却坚定,“若不是你已经确定本公子看过,此时只怕也不会来这里找我。”
谢长亭点头:“的确。但若大祭司阁下坚决不承认,谢某也无可奈何。”
“我已经说了,没必要否认。”齐朗道,“那是我的筹码,若否认了,还怎么谈判?”
“如此甚好。”谢长亭淡淡道:“齐公子有什么条件,不妨明言,能做到的,谢某绝不推辞。”
“条件?”齐朗状似不解,“不知道谢公子是什么意思?齐朗还在生病呢。”
“那么,谢某换一种方式来问。”谢长亭微微敛了眸子,淡然不惊地道,“大祭司阁下这病体什么时候能痊愈?所需何种解药,只要能找到的,谢某定然给齐公子寻了来。”
齐朗闻言,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唇边的笑容一瞬间冷得蚀骨:“在很久很久之前,有人送了齐朗一个称号,叫潜水艇。”
谢长亭表情平和淡然,没有好奇地去问潜水艇是什么意思,也压根不想知道为什么九罗祭司殿里侍奉神灵的大祭司会被人如此称呼。
齐朗淡淡解释:“潜水艇是一种鱼类,看起来温顺无害,呆萌可爱,实则不但凶猛,身体内还隐含剧毒。”
谢长亭淡淡道:“谢某大概能明白齐公子的意思。”
齐朗勾起唇角:“这世上,除了少主,从来没有一个人能欺了我而不被还回去——不管是谁,哪怕他武功高过我,我总也有机会扳回一城,手段不论。”
不管是以前在祭司殿时不染尘埃的纯净和高贵,还是出了祭司殿之后的大大咧咧无赖相,他齐朗虽然看上去无害,却没有任何人能在欺了他之后安然无恙。
二十一世纪的齐朗,知道他的人从来就没有人敢随意招惹于他。
他就是一只有毒的潜水艇,哪怕是把他生吞入腹了,他身上的剧毒也一定能叫敌人逃不开死亡的命运。
谢长亭点头:“你待怎样?”
“还记得在九罗时,齐朗是怎么说的吗?”微微一笑,眼底却是冷意慑人,“我那时就说了,你最好不要有用到我的那一天,齐朗说话,从来不会只是说说而已。”
谢长亭没说话,只是淡然地看着他。
掀开被子,齐朗慢慢从床榻上坐起身,转眼看着墙角的两个烧得正旺的火盆,淡笑着对上谢长亭的眼:“你觉得这屋里热吗?我却觉得温度刚刚好,不冷不热,舒适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