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烛泪知晓小妖困得厉害,没再折腾小妖,她侧过身子将小妖揽在怀里,额头贴着小妖的头,静下心神闻着小妖身上的气息入睡。小妖不用任何香料、胭脂水粉,就像对白色的偏爱一样,她偏执地喜欢让自己的身体保持干净、清新。因此小妖身上的气息很淡,淡得干净不沾纤尘,也淡得缺少存在感。特别是熟睡的小妖,似乎在她入眠的时候她全身的器官也跟着进入睡眠状态。比如心脏,心跳虽然仍旧十分规率,但比醒时的动静要弱得多,最惹人注意的当属小妖的呼吸,她的呼吸轻到堪称气若游丝。以至于睡在边上的陆影纱听到小妖的心跳声越来越低,呼吸越来越浅还以为小妖出什么事了,当即翻身面对小妖将手摸到小妖的手腕,将手搭在小妖的腕脉上。小妖睡在她的床边,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她跳到黄河都洗不清,再长一百张嘴都不知道怎么向花烛泪辩解。
探过小妖的脉,陆影纱一眼扫见枕头另一方突然亮起一双明亮的眸子。花烛泪被她的举动惊动,密语传音问她:“你在做什么?”
陆影纱将手收回去,侧卧着将手臂枕于头下,用密语传音回道:“看小妖死了没有。”不出所料地得回花烛泪不痛快地一句回话:“你死了她都没死。”跟着花烛泪又把小妖朝怀里拉近一些,将小妖整个护在身下,唯恐陆影纱会趁她不备把小妖怎么着似的。陆影纱不是滋味地轻哼一声,这么宝贝做什么?
床太榨,就算花烛泪把小妖拉过去,陆影纱的身子仍是与小妖紧挨着的,睡在小妖的身边却感觉不到小妖身上的温度。说不上冷,但也绝对不热,似乎比常人的体温要低上几分。如果不是肌肤相贴,陆影纱几乎会有一种床上只有她和花烛泪的错觉。陆影纱从来没有和小妖在同一张床上睡过,这种感觉让她极不舒服,像旁边睡了个幽灵。陆影纱问道:“小妖是不是每次睡着都这样?”
“怎样?”花烛泪低声问,声若蚊鸣,若非陆影纱内力深存听力过人,只怕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陆影纱道:“呼吸和心跳都这么弱,身体这么冷。”以前替小妖疗毒的时候也遇到过这情况,当时以为是小妖的毒伤所致,现在看来似乎不是,倒是另一种可能。
“大惊小怪,她向来如此。”花烛泪说完,闭上眼睛。突然想到陆影纱不可能无缘无故问到这话题上,于是又睁开眼睛,问:“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她的体质和常人有点点不同,属阴寒体质。”陆影纱低声道。小妖的体质不是普通的阴寒体质,倒像是至阴至寒之体,这种人先天血气不足,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寿命比起常人要短很多。
“女人的体质一般都偏阴寒,小妖受寒毒所害,比常人弱上几分属正常。”花烛泪说出她的见解。
“别吵!”小妖受不了耳边的咶噪,抬起手一巴掌拍在花烛泪的脸上,不重的一巴掌,却还是听到“啪”的一声轻响,打得花烛泪和陆影纱同时一愣。
花烛泪又不是头一次在小妖睡着的时候挨小妖的耳光,不气也不恼,只把小妖抱紧,噤声让小妖睡觉。
陆影纱却是心下一沉,看花烛泪把小妖宠成这样,分明是没救了。她突然想把粹有乌啼霜的毒针从小妖的后脑勺里扎下去,省得将来花烛泪越陷越深。可想到花烛泪,陆影纱又下不去手,只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小妖死了,你当如何?”
如果这假设是在白天陆影纱问起,她倒能一笑置之,可在这午夜时分,抱着小妖仍有一种抓不住的感觉的时刻,这状似随意的一句问话就那么狠狠地撞到心坎里去。花烛泪的心一凉,将小妖抱得更紧,心下竟生出惶恐悲怯之意,长长的带着颤音的一声轻叹从她的唇齿间溢出,不知该如何作答。她也不知道小妖如果有天不在了她该怎么办,她只想抓紧小妖,将小妖一直留在身边。不管小妖爱不爱她,她只想永远护着这么一个人,护住她的心。
花烛泪的叹息过后,陆影纱也叹出几不可闻的一声低叹。陆影纱闭上眼睛,不想再去猜度花烛泪对小妖的用情有多深,不想再去猜小妖在花烛泪的心里有多重。有些事情想深了,猜多了,会伤到自己,还是糊涂一点好。
但花烛泪的声音又响起,她问:“紫眼怪,你说小妖会一直活着,好好的活着吧?”头一次,花烛泪的声音里有了不自信和害怕,让陆影纱生出几分心疼和不忍。花烛泪说话的语调,让陆影纱想起小楼一夜时的她,心间划过一丝纠疼,她答:“好好养着,能活长久。”陆影纱不想去承认,可她这时候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想让花烛泪好过,就必须让小妖好好的。放纵时的花烛泪,美得惊心动魄,却也让人疼到骨子里。她喜欢抚摸花烛泪的美丽,但害怕看到花烛泪失落时的伤怀,因为心会疼。看到花烛泪在小妖的身边快乐的生活,她会嫉妒小妖;可如果小妖死了,花烛泪还会快乐吗?
寡情冷心的人,心眼往往很小,倘若对谁动了心用了情,就再也容不下其他。她和花烛泪的心,都小。
天明时分,雨停了,徐徐凉风从敞开的窗户送入屋中,带来雨后清新的味道,清凉中又透着几分微冷。
雨后的清晨有些冷,客栈的被子有点薄,小妖耐不住寒冷,努力地朝身边的热源靠近。她蜷在花烛泪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揪住花烛泪的衣襟,小脸埋在花烛泪的胸前。
迷迷糊糊中花烛泪感觉到陆影纱起床的动静,但为贪这清晨的睡眠,她并未睁眼,只抬手替小妖拉了下被子。
陆影纱起床穿好衣服后,在窗前静静地站了半个时辰,又到桌子边坐了会儿,然后起身开门出去。
其间,花烛泪在朦胧的浅睡中一直有感觉到陆影纱的动静,也未在意。当她听到关门声时,才被惊醒,扭头看到外面的天已露白。天亮了,但时辰尚早,再看小妖贴得如此紧,怕吵醒小妖,于是花烛泪又闭上眼继续入睡。
直到阳光从窗户洒入屋子里,花烛泪才把小妖叫醒。
小妖起床,先埋头穿戴好自己的衣服饰物,当她把最后一块玉佩挂上的时候,突然发现陆影纱的行李不见了,她略一怔忡,忙转身扫视一圈屋子,她和花烛泪的行李都还在,唯独少了陆影纱的东西。吃早餐也不用把行李打包都带下去吧?小妖嘟嚷一句,难不成陆影纱还怕她们偷她的东西不成?眼角余光突然瞟见桌子上放了封信,忙两步蹿过去,见信上写着“烛泪亲启”四字,字迹绢秀中略微透着两分凌厉。“花烛泪。”小妖眼睛盯着信,手指对着信不停地戳点,“信,陆影纱给你的。”
花烛泪正在整理被子,听到小妖的喊声,回过头,到桌子边,看到那封信,拈起来,拆开信,从信封里抽出信纸。第一页写的是药方,第二页则是陆影纱写给花烛泪的话。
小妖歪着头瞅着花烛泪,一脸的新奇。陆影纱居然也干留书出走的事?不会是昨晚见她和花烛泪挨着睡吃醋了吧?小妖想到这里,有些兴灾乐祸,心情堪比外面照阳高照的天空。
信上寥寥几句短语,没说去哪,没说为什么走,只告诉她小妖的体内还有一些无法清除的残余毒愫,再加上她的质属至阴至寒,若不好生调养,寿命不长。同时留下的调养的方子。
花烛泪捏着信,总觉得这样不是陆影纱的做事风格。陆影纱不是轻言放弃、轻易罢休的人。她又到隔壁房里看了看,陆影纱的两个护法已经走了,再问店主,店主说他们三个一早就结了账走了,朝西边去的。
往西走,还是昆仑恶人谷方向。
花烛泪与小妖吃过早饭,便又上路。为免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从小妖的安全上考虑,花烛泪仍选择翻山。路虽难走了点,山上也有毒蛇猛兽,可总好过那些冲着小妖而来的人。少了陆影纱同行,花烛泪变得更加小心谨慎。
翻过两座山头,沿着山间的峡谷溪涧朝前行去。两侧悬崖高耸,空气湿润,崖壁上长满了苔藓,沁凉的山水顺着崖壁上的岩石往下滴落,一滴又一滴地敲打着地面,将不平整的岩石滴出一朵朵小梨窝。
小妖拎着枪与花烛泪并肩而行,山路虽难走,可却能看到许多别处无法看到的风景。
峡谷又深又长,两人在峡谷中穿行了十几里路,终于绕了出去,看到的却是一座巨大的瀑布。巨瀑飞溅,水流汇成一条奔腾的河流汹涌咆哮着奔腾往前。轰鸣的巨响,犹如有着千军万马撕杀的战场。
她们站在峡谷口望去,这条河宽约七八丈,水流湍急,处处卷着涡窝,显是暗潮汹涌。河的对面是一片青葱的山林,山上飞鸟盘旋,隐隐可见有猴猿从树梢林间掠过。
“这是哪?”小妖问,她有点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好像要继续往前,可面前是大河。难道要顺着河流往下走?那又会到哪?可别走了冤枉路,不知道转到哪一方去了。
花烛泪抬头看了下头顶上的烈日,分辩了一下方向,指了下河对岸,说:“直走,过河。”
“说得容易,河水这么急,怎么走?”小妖问。
花烛泪抬起头,指了指右上方,“没看到上面有一座铁索桥么?从那里过去。”
小妖抬头一看,只见头顶的悬崖上方有一根铁索与对面的参天古树相连。一看到这铁索,小妖顿时庆幸她把踏影寄养在了烈焰庄,要不然踏影怎么过去呀?
两人翻上悬崖,施展轻松踩着铁索飞奔过去,便见一条羊肠小道通往山中。她们顺着小道往前行了两三里路,路由泥土路变成了青石板小道。复前行四五里,小道倏地急转往下,道旁立着块醒目的碑石:擅入者死!
小妖一见到这石碑,顿时瞪圆了眼,她拉住花烛泪,指指那碑,“这里荒无人烟,怎么还有这东西?”
花烛泪轻哧一声,“没人烟哪来的路?”扫一眼这碑,估计是进入到哪个开在深山老林子里的门派的禁地来了吧。看这四个字,写得那叫龙飞凤舞、苍劲有力,一看就知道是行家以内力灌注一挥而成的。她看写这几个字的人的功力,只怕不在一甲子以下。花烛泪仔细地量了这石碑的成色以及布在上面的痕迹,说:“这碑有一些年头了。”最起码在好几十年以上。她抬眼朝小道的前方望去,略一迟疑,说:“往前走吧。”除了这条路,她也找不到别的路。
小妖应了声,跟在花烛泪的身后沿着小道往下行,这似乎像是下山的路。突然,前方出现一座平台,平台靠崖的地方还有一座亭子,而在亭子外的地上,躺了一个身穿黑衣的人。“花烛泪,你看前面。”
花烛泪也看到了,她摸出凤血刀,小心戒备,上前,低头一看,赫然发现躺在地上那人居然是陆影纱身边的一个护法!这名护法的头下淌着一滩血,殷红的鲜血还没凝固,看样子像刚死不久。在护法的边上,散落着一地的叶形飞镖,正是陆影纱的暗器之一。“陆影纱?”花烛泪惊呼出声,她的人怎么会死在这里?看情况,好像陆影纱还和人动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