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章 初六送穷杯
花城却是热闹非常。
千百媚在风尘楼外摆了高台,翛然起舞,花城之人难得一饱眼福,万人空巷。
台下人群有痴醉者,有不时高呼者,有联想翩翩者,有直盯着慕容花城看者,另外还有许多抱着小孩的人,这里笑声最多。
这其中一名妇女,约莫二十五上下年纪,怀里抱着一名三四岁的小女孩。小女孩是看得痴迷者之一。
回家路上,小女孩整个人都激动难抑,跟自己的母亲说出个人的梦想,“妈妈,月奴也要做花魁。”
小女孩的母亲看着长得还算标致的小女儿稍稍一愣,一时不见出声,心里不知顾虑着何事,最后似乎想通了,忍俊不禁道,“好好,等月奴长大了,也去做个花魁。妈妈还要帮月奴找个像凤皇公子一样的郎君。”
月奴竟不依,娇道,“妈妈你说得不对。”
母亲朗然一笑,道,“是么?那月奴说说,妈妈哪里说得不对?”
月奴笑道,“等月奴长大了,就找凤皇!”
母亲忍不住笑出声来,道,“这不行,凤皇公子现在已经长大了,等月奴再长大了,凤皇都老了呀?”
月奴又觉得妈妈说得不对,嘻嘻笑道,“妈妈你又说错了。”
“哎?”
“嘻嘻,等月奴长大了,凤皇也长大了才对。”
母亲解释道,“那就会老了呀。”
月奴不懂老了是什么概念,不知道怎么跟妈妈说,又不服,嘻嘻笑着,倔道,“凤皇会等着月奴一块长大!”
母亲呵呵一笑,不再尝试跟小女儿解释大道理了,道,“好好,都听月奴的。”
月奴以为自己说赢了妈妈,搂着妈妈脖子,兴奋不已。
人群散去,众人各自回家吃饼赏月,按下不谈。
慕容花城早已在观景楼安排了灯火,花城百姓是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观景楼凌空台上,慕容花城拿出几只辉射着幽幽光亮的杯子,在众人面前一摆,正好是六只。冷花儿即拿去一只,笑道,“这是什么杯子?”
“是慕容家的宝贝。”慕容花城回了一句,又分给尘琴子、千百媚、褚师铃和楼无楼一人一只。并又为各人斟上特意准备好的葡萄酒。
冷花儿笑道,“此是文饮。”
楼无楼即道,“老酒鬼思念酒中知己。”
千百媚道,“可是说的石学士?”
冷花儿笑道,“百媚也知!”
千百媚微微点头,又道,“老酒鬼说‘文饮’二字,让百媚记起书中记载石学士与友人饮酒,别出心裁。”
冷花儿难得有显山露水的机会,考道,“说说。”
千百媚偷偷一笑,掩饰过去,道,“曼卿与客痛饮,露发跣足,着械而坐,谓之“囚饮”;饮于木杪,谓之“巢饮”;以稿束之,引首出饮,复就束,谓之“鳖饮”;夜置酒空中,谓之“徒饮”;匿于四旁,一时入出饮,饮已复匿,谓之“鬼饮”。”
冷花儿听罢哈哈一笑,“若非曼卿,此等作怪,则有沽名钓誉之闲。”
千百媚道,“靖节先生抚无弦琴,以寄其意,异曲同工之妙。”
慕容花城接道,“曼卿曾与众客续对诗鬼‘天若有情天亦老’句,独出‘月如无恨月长圆’对,可谓妙极。”
千百媚笑道,“凤皇还是不甘心呐。”
慕容花城摇了摇折扇,道,“自然。”
文雅对谈间,花城百姓已燃放孔明灯。慕容花城五人见孔明灯飞升,放下手中的杯子走到护栏边观看,独独冷花儿还握着杯子。恰巧正有一盏灯飞近,冷花儿伸手抓住,凑近一看,哈哈一笑,道,“上面还沾着字条!”
褚师铃过来道,“看看写的是什么?”说着将字条捋起来,一字一顿念道,“请赐凤皇颜。”
冷花儿笑道,“哈哈,这是要做花魁呀!”
千百媚却道,“花魁非是凤皇颜…哼哼,看来此颜是颜呐。”
慕容花城将手中折扇合上,笑道,“难道是我?”
冷花儿摇摇头。
褚师铃道,“二师弟,快放了吧,误了人家的愿望可不成。”
冷花儿急急松开手,连连道,“对对对,不能误了人家。”
慕容花城却要抓回来,被冷花儿一把拉住。
冷花儿道,“你要干什么?”
慕容花城道,“看笔迹。”
冷花儿看着已飞高的灯,道,“看不成了。”
慕容花城只得一笑道,“罢了。”
六人又看了一会,都又回去饮酒。
冷花儿早已左右上下端详了一番手中的夜光杯,此时不无羡慕道,“凤皇,你这杯子真心好看。”
千百媚却道,“早已听说慕容家有这宝贝,凤皇却不曾拿出来示人。”
慕容花城笑道,“今时不同往日。”
千百媚笑道,“如何不同?”
“哈哈,不知道了吧?且听凤皇慢慢道来,咳!”慕容花城清了清嗓子,“这里六只杯子合称‘初六之樽’,其性属阴,有‘送穷’之效,人数不合,虽可示之于人,却不可用之,用亦无用。关键之处,六人之数不可勉强。”
慕容花城看了看其余五人,又道,“今日正好有六,凤皇这才拿出来。”
冷花儿听完慕容花城的一席话,饮尽一杯笑道,“如此说来,我以后不是天天都不用愁没有酒喝了?哈哈哈。”
楼无楼泼去一盆冷水,“向时左蹭右蹭,你不也是不愁没有酒喝么?”
众人齐笑。
冷花儿不忿道,“哎呀楼木匠,你这话说得也太小气了!我曾蹭过你的酒不假,但也没把你喝穷啊?”
千百媚摇头一笑。
冷花儿见了,即又辩解道,“百媚你可不要笑话,你不知道这楼木匠有多可恶,我们第一次斗酒,他竟然使诈!”
楼无楼哈哈大笑,领会到即使是粗人,也不能轻易戏弄,“老酒鬼,你也太记仇了,怎么逢人都要说一遍我使诈?”
冷花儿一摆手,“是你自找的。”
楼木楼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冷花儿道,“我说的也是实话。”
“你言之有失偏颇。”
“确之凿凿。”
其他四人端看冷花儿和楼无楼斗嘴,也自得其乐。
末了,冷花儿说不下去,连连道,“好了好了,现在送穷了以后便都是富人,我不蹭你的酒喝总行了吧?”
楼无楼道,“真的?”
冷花儿不敢正面回答,无赖道,“我去天外楼做客,总不能算是我蹭酒喝吧?”
楼无楼道,“那算什么?”
冷花儿道,“你请客啊!”
楼无楼拍手道,“妙哉!”
其余人早已收不住笑,冷花儿却觉得果然妙哉,渐渐模糊,却是醉了。
但见冷花儿今夜之醉,除了慕容花城,其余四人都颇为疑窦。
慕容花城悠悠笑道,“送穷何易,忘穷而已。”又解释道,“初六之樽的特质是使人易醉,用之饮酒,凡人不过廿杯。老酒鬼酒量如神,然快饮不下二十,如何不醉?”
“难怪。”楼无楼放下杯子,忽然一笑,“那方才凤皇所言岂不是…”
慕容花城笑道,“美丽的杯子总要配上美丽的故事啊!”
千百媚闻言咯咯直笑。
慕容花城询问笑从何来,千百媚道,“早就知道凤皇爱胡说八道,却还是信了,我在自嘲呢!”
众人齐笑。
楼无楼起身道,“夜风凉飒,褚师兄,我们送老酒鬼回房里歇息吧。”
见楼无楼和褚师铃动手,慕容花城忙道,“老酒鬼神人也,我也来。”
四人既离开,凌空台上便只有尘琴子和千百媚两人。
尘琴子晾了晾手中的被子,笑道,“我们还要继续用这杯子饮酒么?”
千百媚放下杯子,微抿了抿嘴道,“不用了。”
尘琴子却斟满一杯道,“我还要饮尽这最后一杯。”说罢对月一饮而尽。
千百媚过来拍了拍尘琴子肩膀,望着夜空已经稀少的孔明灯,幽幽道,“琴子你看,大家都有美好的愿望,这么晚了,还是有人在祈愿。”
“嗯。”尘琴子应了一声,又望向那些稀落的孔明灯。
一轮明月中天。
在观景楼下方很远某处,站着两名妙龄女子,其中一个望着观景楼上尘琴子手中幽幽发光的夜光杯道,“姐姐你看,那是谁的灯?”
被叫姐姐的笑道,“傻妹妹,那岂是灯,若是灯,怎会一动不动?”
妹妹道,“那是什么?”
姐姐道,“无疑是凤…慕容公子的宝贝。”
妹妹笑道,“姐姐,你?”
姐姐道,“别瞎猜。”
妹妹犹是笑道,“呵呵,我又没猜什么!”
姐姐道,“可要保密。”
妹妹吐吐舌头道,“呵呵。”
姐姐道,“笑什么,快答应。”
妹妹笑道,“呵呵。”
姐姐被气到,“你还笑!”
妹妹还是笑,却道,“好了好姐姐,我发誓喝醉了说梦话也不会泄露秘密。”
姐姐被妹妹逗笑,伸手将妹妹举起的小手掰下,又笑道,“我们已经放了许多灯了,该回去了。”
“嗯。”妹妹应了一声,忽又道,“姐姐,拿着宝贝的会不会是…”
姐姐道,“回去了。”
妹妹又把舌头一吐,不再说这边的话,却道,“姐姐,为什么你灯上写的愿望却不给我看呢?”
姐姐道,“你看了会失灵的。”
妹妹若有所思,忽笑道,“怪不得姐姐也不看我的。”又道,“姐姐想不想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
姐姐笑道,“想啊!不过要等到你的愿望达成了,再告诉姐姐,好让姐姐也有个憧憬和念想。”
妹妹笑道,“姐姐为何这样说,难道不能是姐姐的愿望先达成?”
姐姐苦苦一笑,没有答话。
观景楼上。
千百媚忽尔含忧道,“方才那么多灯,怕多是与老酒鬼抓到的同样。琴子,你说她们的愿望能达成么?”
尘琴子轻轻答道,“会。”